他拼命挣扎,挥舞双手,高声呼救。
但无济于事。
他多想站起来啊,从那边穿过来,抱起自己的孩子,告诉他他来救他了,以后都不用再害怕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他。
但事实是他在抱着别人的孩子,亲昵纵宠。
不仅是现在,还有未来。
他曾经那么真切地盼望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在他还没降生的时候就怀着无限期待去想象他的眉眼,想象他挥动小手咿呀地叫……他那么爱他。
但他把这些期待这些宠爱全都给了别人。
还在对方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后……再一次把人推开。
他曾经和那么多人相识,不说儿子亲传弟子,就是华弥仙境里的其他弟子,只要是碰见了的,他也会指点过一二,那么耐心那么认真那么负责,可他从没对自己的儿子负过责……
他设想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没有亲近没有手把手指导也没有一字半句的关怀。
他甚至没关心过林慕一句。
他为林慕的天赋而骄傲,为他的叛逆苦恼,为他的决绝而愤恨。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骄傲苦恼愤恨?
墨天晔突然感到了茫然。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就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究竟在坚持什么了。
他死撑着不低头,哪怕证据摆在面前也视若无睹。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呢?”
忘澜宗宗主的话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
那个下午,忘澜宗宗主心怀鬼胎,假意为他和墨知晏劝和,他不是看不出忘澜宗宗主的用意,但他还是信了。
那么轻易就信了。
他忘了墨知晏对他的恶语相向,把那归结为一时气愤。
他受了那么大的苦,伤得那么重,生气不应该吗?
说话难听点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父子哪有隔夜的仇,会改好的啊。
可他究竟想“一时气愤”,消气之后就能和他和好的究竟是谁?
他把墨知晏当成了谁?
他想弥补想关心的又是谁?
脑海里的神经拉长到极致,终于彻底崩断,墨天晔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过来,他究竟在保护谁,又是在伤害谁。
人为什么总会把带毒的刀峰对准最亲的人?
是认准了对方不会反抗吗?
墨天晔无法控制身体,连让自己闭上眼或者转开头都做不到,孩童清纯澄澈的眼睛映出了世间的险恶。
而这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
他彻底跌入了一片寒冬。
陷入了看不见天明的无边夜色。
而这一切还只是虚假的。
真正的苦难降临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掌门……掌门……”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随之而来的是拍门声,砰砰砰!
“……回来……在……”
墨天晔猛
地坐起来,窗外冷风兜头糊了他一脸,身上竟然传来凉意,脸上冷汗顺着脸庞落下,湿透了胸口的衣服。
他不知何时靠着椅子睡着了。
墨天晔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急促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瞳孔紧缩成针,久久没办法从梦魇中回过神。
耳边好像还是来自梦里的声音。
李家夫妻说:“我们养了你,你要回报我们,好好照顾你弟弟。”
棠溪聿风说:“他父母被你害死,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快向知晏道歉!”
其他人说:“这人可真是品行低劣啊,一来就害死养父母,现在还对亲父不敬,和兄弟不睦,跟个刺头一样,他父亲不喜欢他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自己说:“我对你很失望,早知如此,我不会找回你。”
“……”
紧随而来的是被污蔑,被排挤,被墨知晏明里暗里针对,被他自己——高高在上的华羽仙尊,修仙界第一人,亲自下令追杀——死活不论。
还有最后的同归于尽。
他听到远处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询问,问他有什么想要的。
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少年跪倒在地,用极轻的声音说:“……我要报仇。”
报仇啊。
墨天晔想。
墨知晏已经死在他手里。
他还要找谁报仇呢?
还有谁呢?
他的孩子曾跋涉千山万水而来,带着期盼叫他父亲。
得到了猜忌、疏远和伤害。
这一次,他同样踏过万水千山,泅渡过漫漫长冬,来到他面前。
——为了报仇。
林慕是亲手把他推到墨知晏身边的。
他逼迫他去亲近墨知晏,把他身边的人全部带走,让他只能喜欢墨知晏,逼迫他一次次为墨知晏付出,逼迫他……一步步泥足深陷。
他就那么站在岸上,冷漠地看着他。
看着他受万人唾骂,看着他众叛亲离,被墨知晏带累得一无所有。
看着他沉下泥潭里去。
——既然那么喜欢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喜欢他。
那就一并背负他的罪孽吧。
毕竟,那是你最爱的儿子,不是吗?
就算被他拖累到死,他可是关爱儿子的慈父啊,也会感到开心的吧?
那么昭然若揭的恶意。
墨天晔一声一声笑起来,干涩得仿佛是从胸腔里硬挤,带动声带。
可不是吗?
从一开始,林慕就说了,他是来报复的。
书房内,墨天晔仰靠在自己的大椅上,手脚阵阵发寒,浑身如坠冰窟,窗外竹影斑驳,晃花了室内的灯,一时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也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等他回神,另一段记忆也被插入进来。
那是……
青年
俊雅的脸刚浮现出来,却不是平时那般从容温和,而是衣衫褴褛,躺在一间破旧小木屋内,失去手臂,浑身碾碎一样疼痛……
门外弟子拍门声更大了,显然是等久了有点着急,“掌门,云归长老回来了,他说有急事找您,您在里面吗?”
“……我在。”墨天晔咽了口口水,声音虚软到自己都不敢置信。
他定定神,重新说了一遍,“我在,你让他进来。”
窗外不知下起了小雨,沥沥淅淅的声响一直连绵不断。
寒凉夜风不断侵袭。
黑夜里,一顶浅色斗笠于风雨飘摇中逐渐走近,书房门打开,兜里摘下,露出云归风尘仆仆的脸。
几日没见,云归还是老模样,他独自一人前来,进门前照例喊了声,“掌门。”
他的姿态从容,好像从没发生过决裂出走这些事,反倒是墨天晔有点尴尬,问道:“长老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已经不是华弥仙境长老了,今日拜访,只是因为查到一些旧事,想告知掌门。”云归一顿,“不过掌门也未必想听才对。”
墨天晔如何不知他意指何事,要是之前,他说不得又会上火,恼恨云归揪着这事不放,硬是闹得满城风雨,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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