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远处的瞿温书扬眉,修长有力的手指托起面前的红酒,微一示意。
*
连夏不喜欢法餐的原因很多。
除了生冷,面包,过分多的奶酪,还有漫长的就餐时间也让他万分头疼。
在牛排刚上桌的时候。
连夏已经啃完了汉堡,嗑完了鸡米花,吃光了原味鸡。
此时寂寞的一边搅麦旋风,一边嗦薯条。
简建邺在两道大菜后终于平复好了心情。
他起身敬了瞿温书一杯酒:“这……温书啊,连夏小时候弄丢了,长在乡野间,没习惯,让你见笑了。”
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
瞿温书余光落在连夏身上片刻。
那人像是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艳红色的舌尖吐出唇齿外,咬着边缘,一点点的将一根薯条吞进去。
很……青色的动作。
“其实这次叫他来,本来是想让他见见世面,也见见您,虽然比不得小愉,但总不至于太过丢脸,谁成想唉……”
简建邺的说话声还在耳边。
瞿温书的目光却没有挪开。
连夏咬完了薯条,又去咬冰可乐的塑料吸管。
小小的两颗虎牙探出来,再被动作灵敏的舌覆盖,最后留下两个小小的牙印。
他似乎总是很喜欢咬些什么。
就像他总喜欢……身边有络绎不断的人。
比如脚踩两只船,比如两张面孔,比如……偷晴。
瞿温书喉结滚了滚,端起面前的普洱,苦涩入喉,才得半丝清凉。
简建邺道:“这东西我着实是没招儿了,瞿总,要不您看看您那儿有没有差不多合适些的对象?”
“不用家室太好,能给这不成器的东西找个下家,我也就心满意……”
“之前只在市井听过这类传言。”
瞿温书打断了简建邺的话,“没想到简总看来的确不甚喜欢这个丢了十几年的大少爷。”
都是商场的老油条。
简建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瞿温书的话音:“这是哪儿的话?瞿总误会了,都是身上的肉,要不是我没办法,哪里舍得……”
“不舍得啊?”
连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吃完了薯条,懒洋洋的从桌上趴了起来,支起身子。
他逆着光,便显得手背上的淤青分外明显。
连夏道,“这么宝贝我的话,那不然让我和瞿温书结婚吧?我这种人,天生就适合娇生惯养,是养在黄金屋里的最佳选择。”
简建邺和方荀一愣。
简愉直接变了脸:“你发什么疯?瞿总的婚约是我!你要不要脸?!”
“要脸能当饭吃吗?”
连夏男生女相的脸在暖色调的灯带里愈发卓绝艳丽。
“简建邺,我早餐要喝新西兰山巅牧场新羊的羊奶,午餐要吃北大西洋现捞的烤金枪鱼腹佐阿尔及利亚两月龄小山羊羊排。”
他殷红的唇瓣张张合合,“晚餐简单一点,南美的18J顶级车厘子或其他水果,再喝碗滇南新菌子的补气养生汤。”
连夏好奇歪头:“简建邺,你确定随便找个人就能养得起我?”
“连夏!”
简建邺被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这是简愉和瞿总的婚前商谈宴,我就不该让你来,你给我滚!”
“你只是把我当备胎罢辽。”
连夏摊手,笑眯眯的弯起眼睛,“可惜我这人从来万众瞩目,当不了备胎。”
“你——”
“好了,简总。”
瞿温书抬起手腕,“我等等还有事,我们直接聊正题。”
简建邺猛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自然,自然。瞿总,您说。”
“爷爷的意思我非常清楚,同样也尊重。但具体人选应当由我来做最后决定。”
瞿温书神色朗然,语气却寒凉,“这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希望简总可以理解。”
简建邺怔了怔,忙道:“理解,当然理解。”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
瞿温书客套的颔首,拿过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站起身,“连先生,要搭车吗?”
连夏:“啊?哦,行。”
*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更何况是B市最贵黄金掌舵者,“瞿氏控股”的boss亲自开车。
还是那辆黑色卡宴。
连夏不客气的爬上副驾驶,拉上安全带,接着夸张又恶劣的倒吸了口气:“啊。”
瞿温书毫无反应,连眼神都未动。
连夏委屈巴巴:“瞿总,金拱门家原味鸡上的油蹭你真皮座椅上了。”
瞿温书:“坐稳。”
黑色卡宴从隐秘的巷子里开出,在即将进入主路前略微降速。
连夏觉得无趣:“你前面放我下去。”
“我要去趟‘皇朝’,顺便带你过去。”
“???”
连夏炸毛:“不是,瞿总,我没有卖给‘皇朝’好吧!下班了,我要回家!”
瞿温书道:“‘皇朝’明天就要做股权转让,你的新合同最好今晚落定。真的不去么?”
已经过了晚高峰时期,八道宽的柏油路上难得显出种清净。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没有立即说话。
红灯。
瞿温书微一蹙眉。
便听身边的人声音清朗的笑了起来。
只要距离够近,留心细听。
连夏现实的声音和他网络上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点。
他的吐字绵软,但分明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犬齿仔细咬过。
无论是什么情绪,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永远上扬,像把绒毛做成的刷子,狠狠在心间挠。
“瞿温书,你真当我跟简建邺简愉他们一样蠢啊。”
连夏想从衣服里摸烟,又记起这套全是宋勘给他准备的,于是一无所获的收回手。
没了尼古丁,连夏眉间难免染上几丝烦躁。
“你拿我当挡箭牌拖延和简家婚约的时间,还想借新合同抓我把柄。”
连夏笑意盈盈,“让我猜猜,哦,新合同已经在办公室挖好坑,就等我跳了?”
简建邺看错了人,也押错了宝。
面前的少年比简愉不知强出几十倍。
瞿温书将车停在路边。
暖调的路灯在车窗的折射下成了冷光,印在连夏澄澈的眼底。
他看向连夏,也从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看到了自己。
瞿温书的语气永远矜贵持重,永远居高临下:“虽然直接,但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卡宴前排座椅过宽。
连夏直起身,也不过只占了一半位置。
少年过于冷白的皮肤和身后的真皮反差分明,有种被囚于此地隐晦。
良久之后。
连夏轻轻哼了声,“所以这是前天开会迟到的惩罚,拯救所有人?”
男人愣了下:“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瞿温书,你真脏。”
连夏骂的直接。
他嫌恶的扭开脸,“祝你爱而不得,靠做小三上位。”
低俗。
放肆。
瞿温书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修养让他根本无法接纳连夏的话。
他重新发动车子,拧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
一口血陡然溅上了副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
殷红的,不规则的,像是带着腥气和疼痛。
瞿温书猛踩刹车。
性能卓越的卡宴在平坦的油路上烙下一道漆黑的车辙。
副驾驶的少年那遍布淤青的左手手背像是努力想要抓牢什么来稳住,一无所获。
在虚空中挥舞,最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彻底包裹进掌心。
被禁锢的手拦不住连夏向下倒的惯性。
瞿温书将人从副驾驶拦腰拽进怀里,才发现他轻得几乎没有太多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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