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恋恋不舍松了手。
谢微星往旁边一坐,从喜奁里抓了把花生剥着吃,“之前跟你说的小太监,我方才看见他了,是皇上身边那个叫豆喜的,上回长安诗会私带皇帝出宫,这事你没处置吗?”
陆寂有些无奈,“豆喜景和十三年入宫,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两人感情深厚,若是罚得重了,只怕皇上会把身子哭坏,便随便罚了罚,这事就算过去了。”
谢微星脱口而出:“他是皇帝,遇什么事哭两声就能解决吗?小事上纵容就算了,大事万万不能惯着他。”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他有什么立场怪陆寂,他是如何养大陆寂的,陆寂便是如何养大陆凭的,都是一脉相承的坏毛病。
陆寂把方才的话题接上:“你怀疑豆喜?”
嚼碎的花生米有点塞牙,谢微星毫无形象呲起牙舔了舔,直到把嘴里咽干净才回话。
“说实话啊,我觉得不太像,他是景和十三年入宫的,山湾渠是景和十七年才出的事,若说是张显忠故意安插的眼线,那未免也太高瞻远瞩未雨绸缪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陆寂已经扒了一捧花生米出来,他小心搓去红衣,轻轻一吹,将白白胖胖的果仁推到谢微星跟前。
谢微星心安理得接过去,偏又不好好吃,一颗颗抛到高处,再仰着脖子去接。
“或许是我想错了,也或许是他藏得太深,毕竟这件事就只有那几个人知道,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你先找个人盯一盯他,我明天去找程屹安打听打听这人什么来头。”
说完,他拍拍双手,起身要走时被陆寂一把拽了回去,“去哪?”
谢微星理所当然道:“还能去哪?席快开了,我去吃席。”
陆寂:“……”
是摄政王府哪天没给他东西吃吗?怎么一听要开席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谢微星哪里是饿,他不过是被陆寂关在家里太久,着急想去凑个热闹。
陆寂突然问:“好吃么?”
“什么好吃么?”谢微星起初不明白,当陆寂的眼神毫不掩饰落在他嘴角时才反应过来。
他指尖捏着一颗花生米,作势要抛,不忘提前预警:“我给你丢一个尝尝,你接住了。”
花生米高高抛起,陆寂根本没打算去接,他将谢微星拽得更近,叼着唇角咬上去。
可还没等陆寂尝出味儿,便被一把搡开。
谢微星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张口就骂:“你自己没长牙啊?我又不是你爹,还得嚼碎了喂你?”
陆寂:“……”
真真是不解风情。
谢微星把桌上剩下的花生仁全揣进兜里,一颗都没给陆寂留,慌慌张张跑出门。
直到坐在席上,他头皮那股麻意才慢慢褪下。
若是两人嘴里都干干净净的,亲个嘴也无可厚非,他刚把花生嚼碎了,陆寂就要来——谢微星停下想象,他深吸一口气,兜里那把花生也没胃口再吃,干脆全掏出来丢在桌上。
他有心想找几个熟人说说话解解闷,站起来看了一圈,还真叫他瞅见两个。
不远处,韩子晟同小陈大人正面对面坐着,不知在聊些什么。
谢微星屁颠屁颠跑过去,右手拍了拍韩子晟的肩膀,左手朝陈其其挥了挥,热络道:“韩将军,小陈大人,好久不见啊!”
韩子晟面容稍显僵硬,他先是瞥了眼对坐的陈其其,又小声同谢微星回礼,“好久不见。”
或许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针锋相对,谢微星没察觉到今日有什么不妥,又笑着同陈其其闲聊,“小陈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日说要去找你,可后来出了些意外,耽误了时间,我也遭歹人所伤,这几日连床都下不来。”
一句“连床都下不来”同时刺激到在座的两人,韩子晟表情愈发僵硬,而陈其其也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执起筷子,把桌上那条煎鱼翻了个面,幽幽道:“小谢大人,你看这条鱼,被翻来覆去强煎至死,是何等的残酷啊……”
谢微星:“……”强什么?
韩子晟脸上一会儿煞白一会儿铁青,最后渐渐变成血红。
陈其其:“可就算被强煎了这一面,又被强煎了另一面,它也绝不跟这桌上其他菜色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谢微星挨个瞅了瞅桌上的其他菜色,没找到哪盘能跟煎鱼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
“小陈大人……”他小心翼翼开口,“可是最近推算历法太累了?”
陈其其勉强扯出个微笑,“推算至景和两千年已是我能力的极限,剩下的,还是等一千年后,由韩将军继续推算。”
谢微星终于看出点暗流涌动,他扫了眼右边的千年王八,幸灾乐祸:“那真是辛苦韩将军了。”
韩子晟突地起身,抓住陈其其的手腕就要带人往外走,“你同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其其好面子,不愿在众宾客面前与人起争执,便半推半就跟韩子晟走了。
谢微星托着下巴目送两人离开后,才把那被煎了一面又一面的鱼吃了个干净。
而这边,韩子晟把可怜的小陈大人推进韩家马车,自己也跟上去,将去路拦了个严实。
他盯着缩在角落的人看了会儿,粗声粗气道:“若不是我专程掏了份子钱来谢府找你,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一想起那晚的荒唐事,陈其其就气得胸闷,再想起这辈子都会因此事受到韩子晟胁迫,把那荒唐事做上两次三次,百次千次,他绝望地闭上双眼,指尖颤抖着解开衣襟。
韩子晟将人掳来是想好好谈谈的,可没想到话才说两句,这书呆子又要脱衣裳。
“你这是做什么?”
陈其其眼角滑落一颗悔恨的泪,“韩子晟,你赢了,只要你不把那晚的事说出去,做什么都行。”
韩子晟急得往前一窜。
陈其其高仰着头,一副百折不弯的模样,“别留下印子,可以吗?”
韩子晟:“……”
谢微星还不知道两个人在折腾什么,他吃饱喝足,端起桌上的点心盘子,准备带去给郑清平吃。
路过前院时,谢微星又看上了门口挂的红绸花。
料想宋九枝这会儿已经过了朱雀门,红花挂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于是他便趁无人注意,拽下来藏进怀里,揣回去给郑清平玩。
没等进屋,谢微星便大声喊道:“郑元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刻意在门口等了会儿,没等到郑清平跟只燕儿似的飞扑出来,又拉长声音喊了一声:“郑——元——宝!”
依旧无人回应。
“睡着了?”谢微星嘟囔一句,他迈进屋中,将里间外间转了个遍,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他自以为郑清平贪玩还在外头疯,便去院外喊了丫鬟过来问话。
“小郡主可回来休息过?”
谁料几个丫鬟齐齐摇头,“回小公子,小郡主从没回来过。”
谢微星这才意识到不对,他把点心往桌上一搁,匆忙起身往外跑,“那还不赶紧去找!”
待将谢府里里外外翻了三遍,谢微星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
——他把郑清平弄丢了。
他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能把郑清平一个人丢下?又凭什么认为没人敢对郑清平下手?
长安城刚出了两起伤人事件不是吗?他跟程屹安都不慎着了道,更何况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此事终于惊动了后院的陆寂,他匆匆赶来,见谢微星眉头紧锁,虽心中着急,还是先安慰了一句:“别怕,门房说没见她出门,应当还在府上,已经差人去找了。”
谢微星顾不得周围人多,口不择言冲陆寂发脾气:“我不怕?我怎么能不怕?你就知道找人盯着我是吧?她才十岁,你怎么不找人看住她?”
陆寂脸色铁青,半晌才道:“是我思虑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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