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没有出声,自萧远桥的故事开始,他便一直缄默不语。
谢微星倾身往外看去,只看到一个纹丝不动的身影。
这孩子不是叫他吓疯了吧?
正要下床去瞧瞧,陆寂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干哑。
“你们两个,出去。”
待谢献书万有福二人相携离开,屋中空气仿佛凝滞下来,连呼吸都静不可闻。
陆寂不说话,谢微星也没开口,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模糊的屏风各自沉默着。
“趿……趿……”
谢微星看着那道身影迈着拖沓的脚步朝屋内走来。
“趿……趿……”
陆寂步伐沉重,他越过屏风,来到床前,僵着身子跪下去,将头缓缓埋入谢微星小腹。
一声轻啜打破寂静,慢慢变作抽泣,最后失声痛哭。
他现在才明白,谢微星那句“你还不起”是何意义。
他怎么还得起?他怎么还得起?
他偏执地认为是谢微星把他丢下,是谢微星先背信弃义,他始终站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指责谢微星对他造成的伤害,他将谢微星困在身边,却从未问过对方有何苦衷。
谢微星为他做的一切,他该如何还?
他根本还不起。
谢微星抬起手,像从前那样,覆在陆寂头顶揉了揉,然后沿着修长的后颈向下,落在不停颤抖的后背上,轻轻拍打。
他放任陆寂宣泄情绪,又怕会哭坏眼睛,只好将人强行从自己身上挖出来。
“行了,你好歹是个王爷,怎么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人郑元宝都不这么哭。”
陆寂力气大,抱着谢微星的腰不撒手。
“这是干嘛啊……”谢微星有些无语,“万有福说的也太夸张了,你不用全信,这么会煽情,他怎么不去茶楼说书呢?”
他故作轻松的安慰,在陆寂听来,像是有人挥动着那把用来凌迟的刀,一下下全割在心头上,千刀万剐,鲜血淋漓。
“陆清野。”谢微星轻叹一声,“其实我不想叫你知道这些事,我嫌麻烦,因为一旦叫你知道了,你或许会记我一辈子,我是两眼一闭一走了之,但对你太不公平。”
“我希望往后你想我起时,恨也好,一笑而过也好,不必付诸太多感情,我对你好那是我自己的事,也从未要你回报什么。”
“所以你无需自责,毕竟我也骗过你这么多回,今天我没拦着谢献书,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我说还会回来,那拼了命也要做到。”
谢微星想,这段陈年往事,会不会给陆寂带来一些安全感,能不能让陆寂心里稍微踏实些?
让陆寂知道,其实谢微星心里一直装着他呢,他不是没人要的小可怜虫。
也让陆寂在面对他的离开时,不那么痛苦。
“你方才问的那个问题,我想好怎么回答你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捻动陆寂的发尾,“陆清野,我一次次回来,废了很大力气,花了很多钱,不是为了大辽,也不是为了程屹安,我做萧远桥时,把你当亲人,成为殷钊后,将你视为挚友,我至今无法说清对你到底是何感情,你非要个明确的回复,我说不出口,但若是跟你过一辈子……”
他给出一个十分“谢微星”的答案:“还挺酷的。”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说“你还不起”在第20章 。
◇ 第84章 投饵之鱼自上钩,延寿仙丹除病魔
谢微星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人,说他不解风情也好,说他迟钝木讷也行,但遇上这些情啊爱的,他确实比常人慢半拍,刚入事业三部时,还被众多前辈一致评选为“做任务圣体”。
于他来说,喜欢一个人应当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斩钉截铁说出来反倒失去滋味。
“谢微星。”陆寂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整张脸都是湿的,“你明明在乎我,却什么都不同我说,什么都瞒着我,能过一辈子,却连句表白心意的话都不愿意说给我听,为何总是要我猜?”
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极了,谢微星没忍住,摸了摸那挂着泪珠的下巴,觉得好笑。
“哭两声就行了,你这样……”
笑容渐渐淡去,目光也变得深邃。
这样亲下去的话,感觉应该不错。
谢微星屈起指尖,轻轻骚弄几下,而后一寸寸下移,大张着手掌,包裹住脆弱的喉咙,缓缓收紧。
这是一个完全掌控的动作,被控制的人需要克服极大本能才不会挣扎逃脱,陆寂很早便发现谢微星喜欢这样对他,于是他顺从地仰起头,故意用力吞咽,用坚硬的喉结,一下下,划过谢微星的掌心。
他知道谢微星接下来要做什么。
会碰撞,会嘶咬,会将带着血腥气的舌头顶进来。
他也喜欢谢微星这样对他。
可预想中的激烈、缠绵、撕扯并未到来,谢微星慢慢俯身,鼻息相触的瞬间,在陆寂唇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呢喃着:“猜什么猜?这还不明显么?”不够。
这轻轻一碰就像撒入鱼群的饵,还未下钩,鱼已游了过来,甩着尾巴浮出水面,撒着欢蹦跳上岸。
不够,还不够……
陆寂又饥又渴,他反客为主,轻压上前。
谢微星顺势躺下,就在他微启双唇,探着舌尖准备迎接时,覆在身上的人又突然弓腰低头,紧接着,他的上衣被推至胸口,柔软的肚皮瞬间袒露。
有什么东西落在薄薄的小腹上,谢微星敏感到挺了挺腰,他喘着粗气垂眸,陆寂正捧着他的腰细细啄吻,又出神地盯着那里看了许久,最后将脸轻轻贴上去。
谢微星竟诡异地在这一幕中看出些父爱的光辉,他推了推压在肚皮上的脑袋,把陆寂推去一边,“你这是做什么?”
陆寂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再一次贴上来,“谢微星,很疼吧?”
谢微星回忆半天,道:“不算太疼,就像……就像闹肚子,只不过是从上面出来。”
陆寂:“……”
说完这煞风景的话,连谢微星都被自己那奇怪的形容给逗笑了。
陆寂有些不悦,他抬头往谢微星下唇上咬了一口,“怎么就是不能同我说句实话,叫我心疼心疼你,不好吗?”
谢微星无所谓笑笑,“是真的不疼,疼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有个人给我做床,多舒坦啊。”
陆寂抱着他翻了个身,放松身体,“你喜欢这样?”
谢微星答非所问:“陆清野,珍惜现在吧,等我再回来就比你高比你壮,到时候你都抱不动我,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陆寂将人拉入怀中,“无所谓,只要是你就好。”
“是我就好?”谢微星故意道:“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其实我可丑了,都不及谢灿万分之一好看,说不定你瞅一眼就不再喜欢我了。”
陆寂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无所谓,只要是你就好。”
两人脸颊相贴,接触的地方温度渐渐升高,谢微星的声音也变得倦怠,“陆清野,我困了,先睡会儿。”
陆寂没再回话,而是轻轻抚摸着谢微星的后背,思绪渐渐飘回秣山那场大雪中。
谢微星想让他恨,想让他忘记,可他偏偏将那天记得清清楚楚。
苍白下垂的手腕,落满雪霜的眼睫,和嘴角那一抹红,小小的车窗像一幅画,将萧远桥困在里面。
他喊了无数声“先生”,却没能将人喊醒。
他在雪中跪了许久,他想,若是从长安城出来时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见到先生最后一面?
萧远桥杀害姚家满门,继而畏罪自杀的消息在长安城传开,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摇头唏嘘,可陆寂只觉得心里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得哭不出来,也无人帮他疏通。
他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却得来朝上齐声庆贺。
他无数次想抽剑把那些人都杀了,可萧远桥不叫他杀,只因那是所谓的忠臣,就是再气,也只能打打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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