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走出营帐,再回来时手里端了几盘小菜。
“肃城没什么好吃的,随便炒了几样野菜,羊藤根,红心菜,这盘不知道叫什么,吃起来倒是挺甜。”
说完,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羊皮水袋,小心翼翼倒了两杯酒出来。
“这是我自己酿的雄黄酒,程家不外传的方子,我跟谢献书缠了程屹安许久,他才愿意拿出来。”
陆寂垂眸看去,酒液显茶色,尚未过滤,浑浊的酒汤中夹杂着些许杂质。
以为陆寂嫌脏,谢微星解释:“不是脏东西,加了菖蒲根。”
他浅啜一口冲陆寂挑眉示意,而后不再催促,拿起筷子招呼:“饿了,先吃点菜。”
看着谢微星只顾吃菜喝酒,那件要好好说道说道的事也迟迟没有提起,陆寂觉得有一把大刀正悬在自己脖子上,要落不落,他心不在焉吃了两口菜,藏在桌下的手早已汗湿。
谢微星是真饿了,三两口便把那道不知名的菜夹去一半,频频点头,“好吃,真甜,你尝尝。”
那盘菜本就不多,陆寂没敢多吃,只夹了一筷子。
谢微星瞥了眼陆寂跟前还满着的酒盏,好奇道:“你怎么只吃菜不喝酒?”
陆寂十分谨慎地将酒推远,“酒量不好,喝酒误事。”
酒量不好是假,怕谢微星故意灌酒是真。
谢微星突然搁下筷子,单手托腮,颇不正经地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看过去。
“陆寂。”
他一反常态没喊“小黄毛”,又趁着对方尚未反应过来时,醉意朦胧问:“跟人亲过嘴吗?”
陆寂浑身一僵,在谢微星灼灼的注视中,挺着脖子摇了摇头。
谢微星轻笑,酒意在眼尾处蒸腾出红晕,他仰头将杯中酒喝尽,故意探出舌尖舔了舔,一张薄唇变得润泽饱满。
陆寂目光渐渐下移,他耳边嗡嗡作响,听不到声音,只看见那双殷红的唇微微开合了几下。
“会亲嘴吗?要不要我教你?”
陆寂恍惚片刻,目光又挪回谢微星含笑的双眼上。
谢微星等不及,他起身压过去,一手撑在桌沿,一手轻轻托起陆寂侧脸,将自己的唇送上。
他带着目的,迅速撬开陆寂的唇,舌尖深深探入,戳弄一下后,又犹豫不决想要逃跑。
但已没有反悔的机会。
陆寂浑身颤栗着追了过来,两人隔着坚硬的盔甲撞在一块,谢微星一时不察,喉间吐出似有若无的痛呼。
陆寂的双臂因这模糊一声停顿,而后逐渐收紧,将大言不惭说着要教学的人缠绕覆没。
想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让两幅血肉交融于一处,最好将渴求已久的人缝入胸膛。
谢微星没想到陆寂亲嘴的时候会这么凶,迷迷糊糊间,他脑袋里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看春宫图还是管用的。
深吻渐渐变作浅啄,浅啄又变成轻蹭,谢微星觉得痒,抬手覆在陆寂唇上,低喘着将自己从纷乱中救出,“亲够了么?”
陆寂鬓边浸染上一层热汗,他急切地想要个答案,“谢微星,这是何意?”
谢微星嘴角微扬,他隔着手掌,在自己手背上印下一吻,嗓音低哑:“我都主动亲你了,你还问我是何意?”
陆寂怎敢信啊,他将谢微星困于怀中,追问道:“莫不是在骗我?”
“骗你?骗你有什么好处吗?骗你还叫你咬着舌头亲?”
陆寂又问:“那你可是喝醉了?”
谢微星笑得肆意,他喝了口酒,重新低头,慢慢渡入陆寂口中。
“陆寂,你看这酒到底醉不醉人。”
陆寂眼中仿佛有烟花绽开,眉眼也浮上一层笑意,他语无伦次向谢微星诉说数月来困扰他的郁结。
“自你走后,便再也没有收到来信,我以为你憎恶了我,以为你不愿见我,我也不敢与你递信,我怕——”
“我怎会憎恶你?”谢微星打断陆寂的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舍不得的,只不过我到肃城后才明白你心意,嵇城又突生变故,哪有空给你写信?”
他不给陆寂说话的机会,像是心里憋了太久,必须一股脑说出来。
“陆寂,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有些话现在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我也心悦你,若这一战侥幸活下来,不管花前一程,月下一程,我都陪你。”
陆寂分不清是那酒醉人,还是谢微星的话太过蛊惑,他昏昏沉沉望去,将谢微星的手纳入掌心,“那你还走么?还回你那个家么?”
谢微星笃定道:“我已打算同你在一起,便不会再走。”
陆寂将脑袋抵在谢微星肩窝,意识却愈发模糊,他并未觉得不对,喃喃出声:“我……”
谢微星没听清,他矮下身子,将耳朵凑到陆寂嘴边,“你说什么?”
“我快到弱冠,你帮……”
后面的话太轻,谢微星只得贴得更近。
“你帮我……取……字……”
完全失去意识前,陆寂听见谢微星回答:“好。”
身子沉重下坠,谢微星托着昏睡不醒的人,慢慢放在地上。
他从陆寂袖中摸出两枚虎符,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桌上的菜。
当年程屹安给他酿酒方子时,千叮咛万嘱咐,这酒不可与羊藤根同吃,否则会昏睡不醒,谢微星也没想过这东西最终会用在陆寂身上。
他拿来一张羊皮毯子给陆寂盖好,又找出纸笔,冥思苦想片刻,才终于写下两个字。
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出营帐,随手招呼了个小兵,“你,过来一下。”
那小兵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连忙跑到谢微星跟前,“殷将军?”
“你叫什么?”
小兵铿锵有力回话:“回将军!下属青成!乘奉营辖兵!”
谢微星随口一问,压根没记住名字,他将手里的纸递过去,指了指营帐,“里头那个人,务必寸步不离好好照料,若他醒了,就将这张纸给他。”
“是!”
叮嘱一番,谢微星又跑去韩子晟营帐,将虎符掰了一半丢过去。
“小韩将军,方才我踹你那脚重不重?不重就随我走一趟。”
韩子晟看看自己这半虎符,又瞧瞧谢微星手里那半,怒气攻心:“你哪里偷来的虎符?”
“什么叫偷?”谢微星奇道:“自然是王爷给的。”
韩子晟:“怎么可能!”
谢微星不想同他多说废话,直接拎起人往外走。
城外将士早已集结,只等殷钊一人。
“小韩将军,我给你五万人,你去黔城外三里等着,待我把辽军赶出城,一个都别放过,尤其是里头那个大胡子,千万别叫他逃了,你可能做到?”
韩子晟也不过是个空会纸上谈兵的少年,这会儿被谢微星赶鸭子上架,已来不及思索虎符到底是谁给的,他心慌意乱问道:“你如何才能将辽军赶出城?”
“那是我的事,你等着就行。”谢微星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骏马前蹄高扬,狠狠踏在黄沙中。
韩子晟快哭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微星望着漆黑的夜,缓缓道:“小韩将军,往后还是少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卤鸡(深思熟虑):我觉得你不像直男。
谢微星(恼羞成怒):我不是?我不是你是?
看到有同学问萧远桥自戕的事,萧远桥和殷钊的自戕是个伏笔,会在第四卷写,再小小剧透一下,其实不是自戕嗷,卤鸡知道后当然会嗷嗷哭
◇ 第70章 杯弓蛇影吃一堑,草木皆兵长一智
谢微星领一队精兵,由无人知晓的绝境崖道潜入嵇城,同韩子晟里应外合,将辽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辽人被殷钊贪生怕死的假相迷惑,大意轻敌,谢微星闯入城中一刀一颗脑袋时,他们还在做着占领中原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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