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者沙哑道:“上辈子,是我教他的,也是我给他买的第一把电动剃须刀。”今生,他没有这个机会,甚至没能送出电动剃须刀。当时,蔺闻惜惋惜过,但他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京市蔺家、蔺楚熙……都是他要忙碌的对象。
他忽视了那个疑点。
其实,那并非第一个破绽。
在那之前,还有,冬霁选择比前世更早地购买空调……
蔺闻惜咽了咽喉咙。
他不说话了。
他发现了曾经的自我蒙蔽,他本该更早发现异样。然而,冬霁一如初见,他真的很难相信那双澄净温暖的眼眸里会爆绽出对他的冷酷、恨意……
回忆如胶卷,前世的一切与现实的一切交织展现。
蔺闻惜的呼吸沉重。
他情难自禁地想:那时候的冬霁在想什么呢?
蔺楚熙从他哥那得到他怀疑的时间点。
最早的最早,锦绣市时,冬霁便是那个拥有前世记忆的冬霁——可这还是解释不通啊。
蔺楚熙头晕目眩。
若他是冬霁,重生以后,他一定不会再与他们为伍。
除非,冬霁另有所图。
蔺楚熙喉咙发痛。
他顺着逻辑推理下去,他开始深信不疑:冬霁恨他,也恨蔺闻惜。
他要报复他们。所有温良、美好,都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巧饰的假面。
不是如此,实在无法解释他的委曲求全。
年长者的桃花眼里升起湿意。
来前,他准备好了。
蔺楚熙哑声说:“冬霁,你不喜欢抽烟,对吗?”一定是的,不然他怎么会一进来就指责他抽烟了没有。
他想到上辈子,是他教着冬霁抽烟……
蔺楚熙万念俱灰。他想,合该如此,他是个很糟糕的人,手把手教了他许多坏习惯,他讨厌他,讨厌抽烟,理之当然。
“……”
冬霁歪脸,他不安地挪动两下。
他嗅到他身上的烟味,浮躁、粗糙,让人心烦虑乱。
他还没来得及做声。
“对不起,是我教会你抽烟。”蔺楚熙理清所有,在蔺闻惜的帮助下,确信冬霁早有记忆,他与他们一样,是个重生者。现在,他要迎来自己的罪行审判,“强迫你沾了坏习惯——”
他没能反应过来,可等真反应过来时,蔺楚熙已经红着眼说了很多话:
“那时候你多大?”
他掐着手指头,自己算,算着算着,泪水狼狈地淌落,“十岁吧,我喝酒抽烟,看你在酒局里坐立难安的样子,给你倒了一杯酒,递了一支烟。”
成人世界里,上级给下属倒酒递烟,那是特别看重某人的表现,旁人将会对冬霁另眼相看。蔺楚熙是个不错的上司,他没有想太多,本能地要保护与他同行的下属,不愿他人看轻他。
他的主动,让所有人对冬霁毕恭毕敬,不敢冒犯。
年幼的冬霁接了那杯酒。
他尝了一口,浓烈威士忌吞没他的味蕾,叫他面红耳赤。蔺楚熙吓了一跳,他连忙拦下,又当着许多人的面,玩笑般替他解围:“第一次喝啊?”
蔺楚熙已经不记得冬霁回了什么。
他只记得,冬霁呛咳不止,涨红着脸,抬眸看他。
那一眼,情绪难辨。
蔺楚熙是个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的罪人。
他还在说,森*晚*整*理语速很快,边说边哽咽。蔺楚熙完全失去了成年人应有的镇定稳重,“我最错的事,不是让你喝酒抽烟。”
“是让你签下合同。”
“幸亏蔺闻惜是无性恋,幸亏他人很好。”
幸亏,幸亏。
蔺楚熙苦笑。
他说:“我是坏人,还好他是好人。”
冬霁木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他望着面前的成年人,那双桃花眼里浸满泪,水光淌过脸颊,滴落在桌上。蔺楚熙疲惫地、悔恨地看他,视线痴痴,自陈罪行,他还在继续说,说着那些让人灵魂震颤的话:
“冬霁,我知道,你恨我。”
蔺楚熙闭上眼,他的话累积成叫冬霁齿冷颤栗的记忆——一切的一切,上一次任务里发生的所有,在他口中,成为了冬霁为之茫然、为之困惑的“恨意”。
盛夏时节,寒意涔涔,从脚底板爬到头颅。
冬霁想说什么。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恨他呢?他从来没有恨他——
可蔺楚熙还在说,年长的大人痛苦至极,他淌着泪水,毫无形象,他说到最后,坦然地接受了他已经认定的“恨意”。
要让蔺楚熙相信,冬霁不恨他……那太难了。
送他入狱的是冬霁。
如果不恨,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蔺楚熙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上辈子,冬霁复仇了,他将他送进监狱。
这辈子,蔺楚熙醒来得太迟,他迟了一步,将冬霁送到锦绣市,让他做了与上辈子一样的事。虽说,蔺闻惜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可懊悔依旧叫他寝食难安,蔺楚熙痛不可忍,他迫切需要赎罪。
这个餐厅包厢的桌上有着锋利的刀具,放置在桌上,距离冬霁很近,触手可及。
蔺楚熙穿着柔软的短袖衬衫,他的脸颊瘦削。一夜消沉,胡茬冒出,让他看起来狼狈得像条流浪狗。
他闭上眼,扯动唇角,依旧是个不好看的笑容,说:“揍我吧,或者用刀捅我,没关系,不用担心后果,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做错了事,我需要付出代价。”
冬霁看着他。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蔺楚熙不安,他张开眼,试探看他。
然后,蔺楚熙震住了。
他看到漂亮青年,他设想中非常恨他、听完这一席话要露出真实情绪,冷眼嗤笑的冬霁,怔怔看他。
他一言不发。
双目对视的那一刻。
冬霁湿了眼眸。
一剎那,世界变得沉静。他的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满泪水,他的鼻尖红了,他的唇瓣开始颤抖。
蔺楚熙慌了,他匆匆忙忙地要给他擦掉眼泪。
着急中,撞掉了纸巾。
他只来得及用手掌碰他,可刚碰一下,他怯弱地收回手:冬霁不会喜欢他碰他的。
“错了。”
蔺楚熙茫然地看着他,他的手指尖还有残余的湿意。
冬霁看着他。
他嚎啕大哭,抽噎得难以自抑:“我才是犯错的那个。”
冬霁是烂人。是恬不知耻、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贱人。
他将对他很好的大人送进监狱,以“任务”的名义——书中角色的人生,被冠以单薄的“主角”“反派”身份,被理所应当地送上他们应有的归途。
漂亮青年说着叫他不懂的话。
蔺楚熙看着他掉泪,他痛彻心扉,他想要安慰,他不知道为什么冬霁要说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个:“是我的错啊,我让小小的你去勾搭蔺闻惜,让你失去学业,让你帮我做坏事——冬霁,是我的错,从来都是我的错。”
他们谁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坏的那个。
第55章
很早以前, 最初的最初。
『冬霁』降临这个世界时,系统以糖块哄骗得他进行了街头与主角蔺闻惜的相见。而后,他们住进出租屋。某日, 『冬霁』笨拙理解剧本, 连连询问系统这句话什么意思,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时。
系统解释完毕,显得有些不耐烦, 它说, “你是反派。这都是你作为反派该做的事。”言下之意,何必问台词的动机如何?照做即可。
年幼的『冬霁』不太明白, 他有小孩的穷究劲儿。
他问:“反派究竟是什么意思?”
系统哑声,顿了顿,才道:“指的是和正面人物对立的角色,是黑暗与邪恶形象的代表……反派通常是无恶不作的坏人——”(注1)
『冬霁』懵懵懂懂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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