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属于城中村,在几年之间变化是非常大的,想要准确地找到之前的住户,并不是个简单的事。
他循着纸上的图,找到了一户小栋楼房,外面还镶嵌着瓷砖,算是村里的“洋房”。
顾青时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脸上一阵戒备。
“你找谁?”
“张正以前住这里吗?”
女人脸色有些狐疑,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细纹,有几缕白发若隐若现,她把大门缝隙又拉紧了些,只是低声神经质道,“他又在外面欠债了吗?可他已经淹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给不出来钱了。”
顾青时大抵明白了,对方就是张正的妻子,留有一女。
女人看来人看房子的神色,连忙补充道,“这是之前盖的,真的没有余钱了,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顾青时摇了摇头,只是否认道,“我不是来要债的。”
“那你是——”
顾青时只是问了句,“张素萍,您的婆婆,她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您知道吗?”
女人神情有些困惑,只是朦胧记得户口本上好像是这个名字,只是道,“我婆婆死的更早,都有十多年了,我只是听我那赌鬼丈夫说过她捡过——你到底是谁?”
后面的语气一下子脱离了回忆,变得尖利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那个男人死掉,终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这人这么明确地找到自己家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
对方长相俊秀,穿着也得体,看起来倒是不像是什么讨债的人。
青年只是略显抱歉,解释了下,“您婆婆曾经捡过的孩子,目前是我的养子。他亲生父母寻过来了,我……想来问问以前的事。”
女人似乎一下了然,面容变得极为正常,“他们来抢孩子?”
门稍微打开了些。
“是叫霍尘吗?”女人把怀里的小孩放下,抬手挂了下散开的发丝,略带迟疑地问。
顾青时闻言眼眸抬了下,定声道,“对。”
女人似乎是有些同情,她比谁都懂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多重要,养恩永远都比生恩重。
这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也或许是长时间没有出来交流,因为她下巴瘦削,眼底乌青。
很明显是生育时期落下的病根,恐怕精神高压有一段时日了。
“我其实也并不太知道当年的事,我丈夫他只会在喝醉之后不断地咒骂,那个孩子……我婆婆也没有养多长时间,我婆婆……她是个好人,但……”语气停顿,似乎叹了口气,女人抬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这似乎是缓解焦虑的刻板行为。
她拉着自己的孩子,低声道,“后来被一群混混打死了,就在前面的谷场,现在变成乡道了。我原先不知道这个,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来找张正那个死人的,他当时就躲在谷场的草垛附近,没有出来。”
女人手指蜷缩了下,指甲嵌在肉里,抬眸看向顾青时,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你说说看,我真是眼瞎了,到了半辈子的血霉,我真的相信了他婚前说得自己孤苦伶仃,母亲枉死的事,还自以为是地要拯救他,我真是下贱啊!我脑子出了问题,里面全是咣咣当当的水!”
女人身形单薄,腿边有个小孩贴着,但不妨碍她接着喃喃说,“婚后他才逐步显了原型,喝酒、赌博、酒后发疯,不遗余力地打我,我耳朵后面有个疤痕,你看看……”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耳廓,那里的还有一道狰狞的缝针痕迹。
“他酒后说得最多的名字就是霍尘……”
顾青时眉眼一动,有了反应。
女人想到这里感觉脊背都是寒凉的,她怔怔然地看着顾青时,“那孩子跟着你过得还可以吧?我也没怎么见过他,婆婆死了他就被张正卖了,期间跑回来过几次,都被打跑了,腿好像也瘸了点,不知道后来好了没……”
顾青时沉默良久,衣袖外侧是呼呼的风声,他站在门口,仿佛一堵沉闷的墙。
“那小孩现在过得还好吧……我看你不像穷人。”
顾青时从始自终保持聆听者的角色,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身体移动了一寸,挡住了门外的冷风。
女人鬓角的发丝微垂着,没有再扬起,她接着说,“他酒后就像是个恶魔,把自己年轻时不如意的事一箩筐倒了出来,很是洋洋得意,根本不用人去揭穿。我当时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婆婆的亲生孩子,他也是捡来的!”
996蹭得一下冒出来了,飘在半空一脸呆滞。
啊,世界剧情手册没写这个,前期剧情果然还有未挖掘的地方。
“婆婆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前半生就养了他一个,所有钱都用来给供他上大学,但因为赌博被人找上门,那堆混混就是当地的地头蛇,打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他自己酒后得意地和我说,当时他特地选的路让老人家去的,人死了,那群人就会害怕警察找上门,自然就消停了……”女人呼吸都有些不畅,她手指都在颤抖。
她几乎惶恐地说道,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装得太像了,他每年在重阳都会在坟头骂街,骂那堆混混,哭坟,什么都做,我像个傻子一样看不出来。”
顾青时神色不明,只是低声安慰道,“所以他死了。”
“对,他死了。他死得活该!”低压的情绪被人轻轻一拉,回升了些,人也恍惚地意识到那是过去。
“霍尘……啊你来问那个孩子……我”女人一下子松开了人的胳膊,似乎有些无措,她磕磕绊绊地说,“那是婆婆捡来的第二个孩子,那个死人每次都骂,每次都会自言自语一晚上,我听出了个大概,他当时就像把那个孩子溺死,因为他担心婆婆会把家产分出去,他戒备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我只知道那孩子被领养走了,不知道是你……他的亲生父母来抢了?”女人似乎情绪平稳了点,拉了下自己女儿,神色有些恍惚,面色还是相当白。
顾青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张正不是张素萍的亲生儿子,张素萍的死居然也是那个“儿子”一手造成的。
但年限已久,无人会在意一个老人的公道。
“也不算‘抢’……”顾青时眼眸微垂,神色间难得有些烦躁,似是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怎么不算!”女人很是生气,“流落在外的时候不去找,颠沛流离的时候不去找,眼看孩子长大成人出息了再来找,什么下贱的人啊!”
996飘在半空中,有样学样地呸了一口。
顾青时撇了它一眼。
996:【……】
顾青时其实来这里原本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具体结果,他只是觉得当年的任务或许进行的太过于快,以至于他忽略了田村的五年。
真实与虚假没有意义。
伤痛与情感都是真的。
顾青时想要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以及——
“那我能再问下您知道……霍尘这个名字是……”
大约半小时后。
顾青时循着土路来到了那片坟地,张素萍的坟头就在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包。
他买了些供奉的东西和纸钱,屈膝祭拜了下。
九年不长不短,到头了。
也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顾青时起身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十点多了。
电话那边是闷闷的起床音,嘶哑又有点闷。
“你又给我喂药。”
顾青时面不改色,心想知道你还吃,只是道,“多睡会。”
电话那头有细细簌簌的动静,像是被子的布料在摩擦,少年似乎很迷茫,“我听话没出家门啊,你怎么老在外面。”
“中午会回去。”顾青时敷衍道。
霍尘似乎是起来了,仿佛在穿拖鞋,“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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