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定说得诚恳,于谨信了,抱拳冲贺兰定一回礼,“在下亦在北地长大,对于淮南地区的情况了解多是来自书本记载。恐有不实之处。”
“没关系。”贺兰定摆摆手,“于参军刚刚说得就很好,你继续说。”
于谨继续陈述,他看向侯景和可单鹰解释寿阳的重要性,“大魏想要南下一统天下,寿阳必不可缺!”
侯景和可单鹰又齐刷刷看向贺兰定,两个人四只眼中明晃晃得写着: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个老实人!——大魏自己都要完蛋了,还要想着南征一统天下?做白日梦都比这靠谱。
贺兰定说得比较含蓄,他道,“想要发挥寿阳对大魏的作用,首先需要在当地驻扎足够数量的军队,以保持战争一线的力量支持。”
“此外,光靠寿阳一座城池是不够的,周遭必须还要有星罗密布的小城市拱卫、呼应寿阳。”
“无论是大量驻兵、还是周遭军事体建设,都需要投入大量粮秣军械。”对于南征,贺兰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和可单鹰的想法一样,贺兰定也觉得寿阳城对大魏来讲比较鸡肋。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朝廷能够提供保障寿阳运转所需的军资吗?”贺兰定问,无人回答,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答案。
于谨沉默许久后缓缓道,“您说得对。”
就算他们如今南下援驰寿阳,最终保下了寿阳,又能如何呢?如今的大魏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浑身是病,寿阳是病,却不致命。
贺兰定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与其死磕寿阳,不若先取徐州。”
徐州刺史元法僧是元叉的狗腿子,如今胡太后重新临阵,元法僧担心元叉被清算会连累自己,于是干脆就反了。不仅杀了朝廷使者,还自己称帝,给自己的儿子封了王。
大魏方面派安东王元鉴讨伐元法僧,大败于彭城。元鉴自己单人匹马地逃跑了,而元法僧彻底投靠了南梁,为司空,封安郡王。
贺兰定觉得,收复徐州的性价比更高些。
“可是....”贺拔岳迟疑道,“朝廷让咱们去援驰寿阳。”
贺兰定:“不碍事。咱们六镇儿郎从未出过远门,第一回 出门,迷路不是很正常吗?”
长久以来,六镇儿郎被固化腐烂在荒凉的北境,许多人连阴山都没有翻越过。
所以....头一回出门迷路很稀奇吗?
贺拔岳:......这也行?!
不管行不行,贺兰定说行那就行。
于谨有些不悦,冷言问,“既然大都督已经决意收复徐州,又何必让我等思索如何支援寿阳?”这不是遛狗吗?
面对质疑,贺兰定不生气,好言解释道,“道理总是越辩越明的。咱们现在坐在这儿把计划定好,把未来可能碰上的风险评估到位,总好闷头走到淮河岸边才来思考、处理这些困难,要好吧。”
“而且咱们也不是不要寿阳了。”贺兰定继续道,“算算时间,南方正是雨季,淮河水暴涨,对咱们这些北方兵很不利。”
“倒不如先取徐州,等冬日枯水期,再渡淮河。”且对北方士兵而言,天冷作战是他们的长项。
“再有,拿下徐州之后,有了这么个后方粮仓做保障,咱们尽可与南梁慢慢耗。”
“一切单凭大都督吩咐。”于谨服气了。他其实原本心里是有些瞧不起怀朔来人的——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在北方平原上骑兵硬冲,他们或许还行。但是南方战役可与北方截然不同,智囊的作用极大。
谁知,贺兰定根本不是众人口中走了狗屎运的羊毛贩子。于用兵一道上,贺兰定很有自己的见解。
“我就说嘛,寿阳的经济成本太不划算了。”可单鹰嘟囔着。
在没开会之前,可单鹰就觉得郎主大概率不会老老实实去打寿阳——寿阳地盘小,除了淮河一侧,其他几面都被南梁包围。寿阳难攻又难守,花钱还多,这样的地盘要来何用?可单鹰可没有什么大一统的远大理想。
于谨耳尖,便问,“何为经济成本?”
可单鹰:“就是花钱多。”
“咱们要把钱花在刀刃让,用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收益!”可单鹰或许没啥文化,对历史知识也知之甚少,但他会做生意啊!
可以说,每个怀朔人的肚子里都有一本生意经——包括那个脑子进屎去造反的鲜于修礼。
“我那不是觉得起义要比老老实实做生意来钱快嘛!”鲜于修礼终于道出了真实想法。
对于那一日夜里鲜于修礼能够躲过层层关卡摸到自己的营帐,贺兰定心里很介意,总觉得这里头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哪怕大军开拔,鲜于修礼还是被严加看管着,时不时被拷问一下。
“我这是天生的本事。”鲜于修礼解释那一晚上的事情,“大小在山里打猎,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野猪崽子的藏身地。”
贺兰定:所以.....我是被当野猪崽子对待了。
“说说吧,那些个逃跑了的人里都有那些角色?他们有说要去做什么吗?”
鲜于修礼知无不言,“领头的叫杜洛周,真本事没有,惯会哄人。”
“还有个叫葛荣的,也是怀朔人,原本还是怀朔戍兵呢。”
“怀朔戍兵?”贺兰定凝神,看向左右亲兵,意思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怀朔戍兵不都入了联盟军吗?怎么还有去参加起义造反的?
随行亲兵回:“可能是逃兵。”联盟军治兵极严,因此哪怕联盟军待遇很不错,但是依旧会有逃兵——对某些危险分子而言,旱涝保收哪有一票赚个大的来得刺激。
如今天下大乱,大魏颓势,许多人都嗅到了其中的腥风血雨以及机遇——五胡乱华也才过去没多久,马背上夺天下并非不可能之事。牵马奴石勒还能当皇帝,这一回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就在贺兰定领军一路东进赶往徐州的路上,刚刚战火熄灭的北方大地又起风烟——逃走的六镇降民又反了!
逃走的六镇降民又反了。他们从恒州逃跑后便去了河北地区成了流民乞食。可是眼下,连有房有田的平民都日子艰难,更不要说失去一切生产工具的流民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流民涌入河北地区后没多久,又逢洪涝灾害。这下子,原本好好的河北平民也沦为了失地流民。朝廷又无法组织强而有效的赈灾救援,早有造反经验的六镇降民趁势而起,重操旧业。
“不就造反么,反正要都是要死,不如多吃几天饱饭后再死。”
“造反也不一定会掉脑袋的,咱们如今不也还好好的么。”六镇降民以亲生经历举例。
“对对对!搏一搏,布衣变裘袄!”一场老带新的造反运动在河北地区爆发,领头的正是那个叫杜洛周的。
与河北起义的消息一通送达的还有寿阳的消息。
原本,按照南梁的势头,攻下寿阳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谁会先到。
就连贺兰定都做好了先失去寿阳的准备。谁知,南梁方面却出了岔子——负责征讨诸军事的豫州刺史裴邃,将大魏将士打到闭门不出的裴邃病逝军中。南梁进攻寿阳的步子一下就停了。
“还好咱们没去。”可单鹰后怕不已。
倘若贺兰定直接领兵去寿阳,如今寿阳之危已解,自己领着十六万大军白跑一趟,卡在半路上进退不得,那可真是尴尬到家了。
“如此,咱们就无需多虑,一心拿下徐州便是了!”说这话的时候,贺兰大军已经抵达了兖州。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之前开会时, 于谨曾说寿阳乃是大魏进攻南梁的重要跳板,其实从徐州亦可南下攻梁。
只是一直以来,两国在淮南一带纠缠太久、损耗太多, 便越发显得淮南一带的寿阳等城很是重要。
实际上, 徐州的重要性一点不输寿阳, 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整体布局来看, 徐州地处关洛、江南、幽燕三块板块的连接处。关洛有洛阳、长安, 幽燕地区为北疆政治中心,江南则是鱼米富庶之地。作为三大板块沟通的必经之地,徐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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