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下(119)
一切宁静祥和的幻景都在“旧愿未偿, 难逃因果”的声音之中都支离破碎,在那诅咒一般的声音之中大地化为海洋,翻腾着的是粘稠鲜红的血液, 赤色的液体蔓延至小腿,冰冷和炎热在他的感官中不断交替。
而那一声声诅咒般的低叹如有实质一般贯穿他的脑海,剧痛几乎要将他整个身体撕裂。
太强了, 这样的压迫感……
穆星河听到远方巨大的声响,下意识向远处望去。
而后他看到的是汹涌的浪潮毫无预兆地从海面上出现,并往沈岫那里吞噬而去!
穆星河察觉到里面包含的不可阻挠的力量,一瞬间心弦几乎崩断。
其实穆星河是一个一贯爱多想的人。
他心里会有很多很多衡量和考虑, 他想得很远, 想到每一个选择所指向的未来,并用得与失去考量,最后做出自己觉得不会后悔的考虑。
他一向是理智的,很少出错的。
就好像之前那一次……舍去感情上的考量,一切都没有问题,也成功被他利用而达到目的。
即便他并不是真的打算对沈岫动手, 他心里也很清楚, 即使沈岫真的不在了,他也会冷静而坚定地独自走下去。
他本性如此。
沈岫察觉他的本性, 为此失望,理所当然。
可是在这一刻, 他的一切理智都消失,只剩下最本源的反应。
他已经无暇分析什么性质什么破解办法,那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闪身往沈岫身前挡去。
他不愿见沈岫有一点不好!
更不能容忍沈岫出事!
哪怕——
他思绪如电转,行动比思绪更快,他只觉术法的屏障蓦然被撕裂,痛苦席卷了他,他第一反应却不是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看向沈岫。
他下意识释放出来的术法抵挡住血海的那一波攻势,沈岫被他抵挡在后,毫发无损。
他松了一口气,再也维持不住精神,任由无尽的杂音和痛意将他撕裂。
他最后想看一眼沈岫,想看他眼里是否还能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可他的视野已经被血色吞没了。
他感觉不到有人那么用力地拉着他的手。
在穆星河拼命从血腥气息和痛苦与混乱的压制中挣扎起来,得见一丝清明的时候,却见他面前的沈岫拄着剑喘息着。
穆星河瞧见沈岫样子不太对,捂着胸口,压制着翻涌的气血,踉跄着朝他走过去。
然而未及他多走几步,虚弱至此的沈岫却是一手回转剑刃,直直地指向他。
沈岫的神色有不加掩饰的防备,而那把清梦映照着的是穆星河失措而狼狈的面容。
穆星河压抑太久了,他之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也什么也不敢说,在那一刻,无数的痛苦和杂音使他再也催不下精神压制自己的心绪,他不能冷静。
“别这样,”穆星河连声音都有难以掩饰的仓皇与凌乱,“我只是担心……”
可他话一出口,沈岫的神色似乎却更为冰冷。
穆星河给自己的防御好像随着沈岫的神色而一层层破裂。
他脑中嗡嗡作响,心火焚烧,几乎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沈岫,我只是喜欢你……”
沈岫微微闭了闭眼,将剑收起。
伴随着剑刃回鞘的声响,还有沈岫那比剑还冷,比剑还利的话语。
“算了吧,”沈岫淡淡道,“你的喜欢,我受之不起。”
一瞬间好似所有过往劈头盖脸都朝穆星河而去,是沈岫朝他微笑的样子,是沈岫停步等他的样子,是沈岫拿他没办法只好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到了最后,却通通变成了沈岫如今的模样,像一把刀,插入他的心房。
血色的海潮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看不见自己的前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那样那样努力,想活下来,想走到更好的未来,也不过是徒劳。
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穆星河!”
恍神之间,穆星河感觉到手腕上些微的痛意,他拼命挣扎出一丝神智,发觉是有人一把拉住自己,那手心微凉,带着熟悉的力道。
那微凉的真气也从他的手腕传来,镇住他那几乎要吞噬他的痛觉。
穆星河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依旧是那样毫无瑕疵的容颜,神情却不似之前那样冷漠。好像冰封的湖水被撕开一片裂口,露出里边波荡不定的模样来。
而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上有一串真气缓缓飘散,一部分回归自己身上,一部分回归成天地中的灵气。
那是使用术法被打断的表现。
——他之前想使用术法?
穆星河精神依旧有些恍惚,喃喃道:“我刚才……是做了什么啊……”
沈岫微微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那一片疲惫与动荡,可是仍有几片惊魂甫定留在他的神情之中,叫他的疏离就如同一片薄薄的面具,一撕即碎。
“……你差点死在我面前,不愧已经结成金丹,动起手来拦都拦难住。”沈岫的话语是极力要冷淡下来,可依旧止不住情绪的波荡。
穆星河察觉到沈岫气息浮动,内息混乱,甚至气息因为堪堪收住,正准备反噬于他。
穆星河回想起之前所见,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动手?死?我刚才是想对自己动手……?而你阻止了我?”
他向来自负精神力过人,却没想到有一日会差点被幻境、被心魔所操纵。
“你太累了,歇一会吧。”沈岫淡淡道,“……少些胡思乱想。”
他仿佛确认了穆星河无碍,便将手松开,他的姿态仍带着十分的距离感,好似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穆星河感觉那力道一点一点松开,伴随着那点人的温热也渐渐散去。他体内的陌生真气也渐渐因为他的平静而缓缓止息下来。
他的手腕其实已经被握出了印痕,可见那人之前力道之大,同他一贯平静得有且淡漠的话语相违。
更遑论在这样重重压迫之下,沈岫第一次那样不稳的气息。
穆星河心中一片混乱,所有利益好坏的衡量在此刻都已被冲溃。沈岫离他几步之遥,那几步对他来说就宛若满地刀尖,可他硬是要踏着刀尖追上去,拉住沈岫的手,抬眼望上去。
他看着沈岫的面容,眼中是一片无法停息的波荡。
“沈岫!”他刚开始说出沈岫名字的时候甚至有些颤抖。
穆星河其实不怎么喊沈岫的名字,他的高兴、狗腿、亲昵都属于那一声“大佬”,而“沈岫”却是他全部的郑而重之。
沈岫有些不适一般想挣开他的手,他却是死死握住,一点都不松开。
沈岫的目光无波无澜,穆星河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就在绞刑架前,却依旧要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行刑者。
他只微微抬着头,看着那个被他拉住的人,眼底好像燃着火焰:“我们之间,就只能这样了吗?”
他听到自己心跳伴随着潮水鼓噪,那喧嚣中他眼里只有沈岫的影子。
然而此时沈岫却是将手从穆星河手中抽出,穆星河只觉被那力道一带,沈岫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把他靠压在海边的岩石,那张好看的脸距他极近,眉心却是有些聚拢起来。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双眼睛是如此明净,又如此洌滟,倒映着穆星河的容颜。
“……有时候我真的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在想什么,”他逼视着穆星河,想要望到穆星河的心深处,语气有难得一见的急切,“我只想跟你这样,还陪你落到如此境界?若非放心不下,我何至于在未能有把握收束他全部残魂的状况下来到这里?”
穆星河眼眸一瞬间被点亮,可是语气仍有几分被伤害太多而不敢接近的犹豫:“我以为……你在恨我,不能原谅我。”
沈岫却是拒不接受他的眼神。
他的声音是罕见地有些焦躁。
“我想过,可是我拿你又有什么办法?”
有很多办法。
狠一点的杀了他。又或许可以像沈岫对待很多人一样,坐视不理,冷漠以对。
沈岫应该都不难想到。
可是他都没有。
穆星河脑中如翻山倒海,四处都是尘埃与乱流,他怔怔地望着沈岫,那一向自负聪明的脑袋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茫然道:“……我不明白。”
沈岫想要甩开穆星河的手,可穆星河却是一点都不放松,一直死死地拉着。
沈岫终究是不愿同他纠缠,松开了力道。
“……我当真从未想过会被一个人气到这个地步。”
他面对着穆星河那好像永远都不会放手的神情,终究一点一点地、好像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什么,任由他拉着,缓缓坐在一旁的小碎石上。
远方是血海在翻涌,几乎要淹没这一小块难得的领地。
静下来的时候,他依旧能听到杂音在轰鸣,心魔带来的疼痛几乎是在内部撕扯他的骨肉。
可他眼里只有沈岫。
“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不明白,”沈岫望着遥远的海域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便知道你为何会早早被遣下山。”
穆星河怔怔地随他目光看过去。
晦暗的天空,黯淡的层云。
杂音。
心魔四处游荡带来的苦痛。
这个世界没有先天真魔谱,没有左同光和渊一华,只有他们。
“你见过渊一华了吗?”沈岫忽然问道。
穆星河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答道:“……见过。”
“我意识到他的存在,比你早很多。与你初逢的时候,我在四处奔走,仔细谋划,因那是我自己的命途,因此我也不打算牵连任何人。你本也是和我无关之人,但……你同我结交,我被你打动。”
“我想,既然如此,这件事对你必然也很重要,你应当知情,以你的脾性,也定然会想亲手解决。那我便看着你,等着你,你做错没关系,想错也没关系,我总归还能保住你,我虽不能宣之于口,也总归能等到你自己悟到,”沈岫缓缓转过头开,看着穆星河,那眼神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可是穆星河啊……我也是个人。”
他声音那么轻,却好像巨石一样砸落在穆星河的心口。
他处在幻境之中,本就饱受压制,要不断控制自己才能维持自己状态的稳定,如今却是心潮翻涌,如何也不能平复。
沈岫轻轻挣开了穆星河的手,在穆星河内心怆然之际,又是缓缓将穆星河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顺着他的手,望进他的眼里。
“我不喜欢示弱,因我树敌众多,牵扯甚广,总有人喜欢给我添麻烦。可在你面前……不一样,”沈岫将穆星河的手贴到额上,初时那是一片冰凉,隔了一会穆星河却能感受到此中的温热,“我始终只是个人啊穆星河。”
穆星河的手几乎要发烫。
他知道沈岫一直都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沈岫会疲惫,会伤心,到了如今,即便是明白了穆星河的布置,即使如今那样思路清晰来到这里……在那感受到背叛的一刻,也会不可置信和痛苦的吧?
他有着那么强大的理智,可以割断和自己深爱宗门联系自己一个人决绝地走在人世间,也有情绪难以控制如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