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268)
苏岑大致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直言道:“我这次来是想借贵处的兵力一用。”
宋建成看着苏岑静默了几个弹指,随后突然挑唇一笑:“好啊,你跪下来,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考虑一下。”
与此同时,康增寿营帐。
面前的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跪在地上一度哽咽,“王爷……王爷您还活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释越过跪伏在地的康增寿径直上前,在主位坐下,指尖在面前的桌案上随意点着,“老康,几年不见,你胆子见长啊,都学会造反了。”
康增寿眼里的热泪还没干,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来,“王爷何出此言?”
“据我大周兵制,军事调动需得将符和王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兵遣将,你不经天子征召就出现在这里,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王,王,王爷……”康增寿双目一瞪险些站起来冲到李释跟前,又在祁林冷冰冰的目光下跪好,上前膝行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两块铜牌递上前去,“我是奉天子诏令来的啊。”
祁林负责把康增寿手里的东西呈给李释,李释看着面前一左一右两块鱼形令牌陷入沉思。如假包换的将符和王符,当初他亲自交到温修手上的,没想到竟会出现在康增寿手上。
半晌后李释没由来勾唇一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这一句骂的有几分突兀,祁林不明白,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唯独康增寿跪的心急如焚,脖子伸的老长,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我这符不会是假的?”
李释片刻之后抬了抬手,“起来吧。”
康增寿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气,站起来跟着祁林站在一旁,一时之间也不敢言语了。
李释靠着坐榻坐着,手里握着那枚王符轻轻描摹其上斑驳的纹路。他原本以为城外这些折冲府的兵力都是李晟借调过来逼宫造势用的,如今看来却也不尽然。
这里面还有一部分人是小天子调来的。
表面上看是为了跟李晟分庭抗礼,急病乱投医似的从各地征调了一些兵力上来,甚至连象征皇权统一的王符都没来得及收上去就被李晟先一步围困在大明宫里了。来到这里的兵力又都是一副疲软之态,搞的李晟都懒得拿出精力来应付,干脆就将两边人马一起留在城外,互相牵制,互相制衡。
而李释在看到这枚王符时陡然明白了,这些人,是小天子留给他的。
而且挑出来的这些人也很有意思,就像康增寿,明面上跟李释有些过节,可背地里却念着李释的好。
这小东西竟然在李晟眼皮子底下摆了他一道。
“王爷……”康增寿等了许久不了动静,试探着问:“小天子召我们过来到底是要干嘛啊?这城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李释抬了抬眸,对康增寿道:“安稳日子过久了,还记得怎么拿枪吗?”
一句话,康增寿眼圈猛地就红了,”能再跟着王爷打一场仗,死都值了!”
第233章 借兵
两厢对峙,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住了。
曲伶儿跟在苏岑后头紧紧握着袖子里的袖箭,他倒是希望着苏岑能一拳挥下去打爆宋建成的狗头,就是有点担心到时候能不能拖着苏岑从这里层层包围中突出去——虽然这些人现在看看没什么威胁,但毕竟人多势众,万一翻起脸来他还真没多少胜算。
连一旁坐着的士兵都觉出来这里气氛不对,接二连三往这边看过来。
半晌后,苏岑却突然笑了,“我跪下了,你就会给我借兵?”
宋建成愣了一愣,沉思片刻,梗着脖子道:“我说了,我考虑一下。”
“你不必考虑了,我都替宋大人考虑好了,”苏岑笑意盈盈地上前一步,“我若是真跪下了,你肯定先是鄙夷我一通,进而再鄙夷自己当初怎么就会败在我手上,最后下结论,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问你借兵,找几个残兵败卒打发我走了就是了,反正到时候我颜面丢尽,也不好意思再赖下去,是不是,宋大人?”
宋建成被苏岑几句话道破了心思,面色不愉,冷冷哼了一声。
苏岑也不再步步紧逼,摆出一副真诚的姿态,“国力维艰之际,大厦将倾,还望宋大人能以大局为重,摒弃前嫌。咱们之间的那点恩怨,说到底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该上升到大是大非的层面。”
见宋建成有了一丝动摇,苏岑又乘胜追击道:“宋大人若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等来日安定下来了,我三拜九叩到府上负荆请罪去。”
宋建成轻轻眯了眯眼,这话说的有几分意思,先把他捧到一个君国大义的高位上,再把后路给封上,若他还斤斤计较着不肯松口,倒显得他宋建成器小了。
话已至此,再让他强硬是强硬不起来了,就此妥协又不情愿,只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调不调兵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还得问过我家都尉,我顶多替你做个引见,能不能调来兵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苏岑也没指望宋建成真有那么好心,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超出预期了,冲人拱了拱手,“有劳了。”
宋建成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我家都尉姓孙名勇,按辈分能跟先太后沾上一点边缘亲戚,能坐到这个位子上很大程度也是承了先太后的情,你要指望他帮王爷,难。”
苏岑点点头,一个靠祖上荫庇的棒槌。
宋建成又道:“我们夔州府山好水好,也没出过什么胆大妄为的刁民,平日里我家都尉也就是听听曲儿看看戏,你指着他跟在后头给你摇旗呐喊还行,指望他冲锋陷阵,难上加难。”
一个靠祖上荫庇的无勇无谋的棒槌。
苏岑心里暗笑,这宋建成明里暗里骂着他家草包都尉的同时还不忘拐着弯再把他一起捎带上,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未看到这位孙都尉之前苏岑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等见了人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定义还是下委婉了。
宋建成进去时也没找人通传,甫一掀开帐门先入眼便是一片光洁的后背,以及在后头耸动的人头。
听见响动,两个正缠斗地如火如荼的人齐齐回过头来,身段婀娜的女子不遮不掩,看见苏岑后还不忘莞尔一笑。身后那个络腮胡大汉倒是一脸不情愿,想必是正在兴头上,生生被吓退了。
苏岑挑了挑眉,行军打仗途中还狎妓,还好来的是他,若是李释,这两人当即就得血溅三尺了。
他忽然有点理解宋建成现如今的好脾气是怎么来的了,想当初他宋建成就算急功近利动用了些不该用的手段,但总体上也算个有为青年,在大理寺一直待下去早晚有一天也是要承张君衣钵的。现如今却也只能待在无人问津的穷乡僻壤,成天跟在自己的大志没有一点的上司后头看春宫,什么脾气都得消磨尽了。
宋建成想必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也不拿两个人当回事,回头一指,“给你带了个人来。”
“先出去,出去,”那络腮胡一边着急忙慌穿衣裳一边冲两人摆手,又随手抓了一件外袍扔给那女人,“臭婊子,还不走,等着给谁看呢!”
女人抓着衣裳不情不愿走了,剩下那个络腮胡子又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才穿好衣裳,抬头看了看苏岑,又转过来对着宋建成问:“这谁啊?”
不等宋建成开口,苏岑已经上前一步,垂眼看着衣衫不整的孙勇,冷冷问道:“孙勇,你可知罪?”
孙勇愣了一愣,慢慢从席位上站了起来,目光几番示意宋建成,奈何宋建成也没搞明白苏岑这是唱的哪一出,索性冷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说了。
孙勇无法,只得把目光重新对准苏岑,只见这人一身淡然地站在他的营帐之中,周身气度确实不俗,身边还带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一时之间也不敢冷落了,试探着问:“上差从哪里来?”
苏岑冷冷一笑:“谁叫你来的都不清楚,你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