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33)
祁林道一声好自为之,替人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房间里弥漫着缕缕檀香,天色昏暗,房内尚还没掌灯,只暖阁里一盏烛灯微弱。苏岑信步过去,只见人浸在灯光下,直将面部线条勾勒地愈加凌厉。一袭黑色长袍披身,胸前微敞,长发如瀑散落,看着像是就寝时的装扮,靠着案榻正翻看一本闲书。
苏岑刚待上前,李释头也没抬,道一声:“跪下。”
苏岑一愣,除去第一次他过来时跪了个半死,其余时候李释从未要求,他也再没跪过。愣过之后,苏岑半步不敢再上前,就地跪下。
好在这次李释并没有让他跪多久,书翻了两页,随手往案上一扔,从榻上下来移步过来。
窗外雷声大作,苏岑借着一道闪电看清那人神情,眼神冰冷狠绝,宛如嗜血猛兽!
他根本没留给他解释的机会,这是想着直接把他弄死在这儿!
苏岑急忙起身,仓皇后退,还没站稳身子便被一只手牢牢箍住肩头,力道之大竟压着他又重新跪坐下去。
“王爷……”苏岑惊慌出声,眉心吃痛着皱着。
李释捏着那副尖细的下巴使之抬头与他对视着,冷冷开口:“我跟你说过什么?”
“我……”
苏岑话没开口便被人掀翻在地,一只手紧接着拽住他脖子后面一方衣料往下一拉,不顾他的挣扎,三两下将双臂一并缴于身后。
“不要……”苏岑颤抖着后撤,被人一把拉住脚踝拖回来,再一扯,衣衫尽裂,那人眼里带着冷峻的寒光,他的恐惧都映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双眼里的他不像个人,像是一头待宰的畜牲。
“王爷……李释!你听我说,我不碰了,我再不碰那个案子了!”他再不为自己辩解两句,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今天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李释动作停了停,抬手抚了抚被冷汗浸湿的脸侧,紧接着那双手遮住了他颤抖的眼睫。
“晚了。”李释道。
另一手按着人胯骨,挺身而上!
黑暗之中恐惧来的更甚,痛楚也来的更疼!他疼过,也甜过,尤其是甜过之后便更耐不住疼,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一举袭上脑门,整具身子极近最大程度地蜷缩僵持,脑中一瞬空白。
紧接着便是再无停歇的疾风骤雨,窗外电闪雷鸣,尚不及房内凶狠残暴,他是发了疯的猛兽,茹毛饮血,恨不得将人连皮带肉一并吞下肚去。
那双眼睛在掌心里剧烈地颤抖着,每次划过都带着点点冰凉,慢慢将他整片掌心尽数打湿。
末了李释才松了手,看着那蓄积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斜鬓,混着汗水濡湿了如墨鬓发。
“疼……我疼……”唇色苍白颤抖着,已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尽是破碎的气音。
“好了,”李释抽身出来,将人拦腰抱起放到卧榻上,看着人腿间粘腻的鲜红皱了皱眉,这次下手是狠了,想着一会儿再给点甜头好好哄哄,轻柔抬手把人脸侧的泪擦了,“疼是让你长长记性。”
“我记住了……”苏岑喃喃道,“我也记起来了……你不是第一次想杀我了吧?”
“当初在贡院门口……想杀我的那个人……是你吧?”
第32章 漠北
“当初在贡院门口……想杀我的那个人……是你吧?”
濒死之际,抵住他的喉头,屏住他的呼吸的那个身影跟眼前的人叠在一起,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在他意识模糊之际,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苏岑苍白一笑,于腿间献血形成鲜明对比,“当日没有杀了我……”
“当初召我进大理寺,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查到你头上吗?”
“你既然都把罪名推给柳珵了,就该让我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还可以借机铲除异己,除掉太后党最得意的左膀右臂。你今天不对我做这些,我不会记起来那个人是你,我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个人是你!”
李释眼神一眯,眼里的寒意霎时外溢,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摸他脆弱的喉骨,像是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毁与不毁,只在一念之间。
苏岑盯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抬头直视那人寒峻的目光,“你最好今日就掐死我,否则我会一直查下去,我答应过田老伯要还田平之一个交代,你,或是柳珵,即便我动不了你们,我也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李释瞳孔森寒收缩,借着闪电苏岑看清那里面一闪而过的……是杀意。
泪水沿着尖细下巴而下,一滴滴打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你有与生俱来的权力和地位,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生来不懂人间疾苦。我们是蝼蚁,但蝼蚁有蝼蚁活下去的方式。你不知道一个仕子为了一朝及第得挑灯夜读多少晚,不知道一个父亲手执利刃陷自己与不复之地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背负一条生命之重,我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过来求你。你当我喜欢在你面前摇尾乞怜,你招招手我便得冒着大雨过来,跺一跺脚我就得震慑三分,我不过就是想活下去,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判决来的意外漫长,苏岑感觉到自己的喉骨在人指尖颤抖着翻滚,感觉到李释身上的低压气息,以及那一分难以言喻的失望。
最后李释几乎是强忍着收了手,冰冷吐了一个字:“滚。”
苏岑愣了愣,暗自吐了一口气,没带一点迟疑地从人身侧翻身下榻,拢紧被撕成片缕的衣物,落荒而逃。
祁林候在门外,尽管已经听了个大概,看到苏岑这副样子还是微微一愣,没等反应,人已经一瘸一拐进了雨里。
祁林试探着看了看房里人的意思,略一颔首,动身追了上去。
最后还是祁林把人强行拉上马车,已然入夏,苏岑在马车里止不住颤抖,面色苍白如纸,祁林脱下外袍给人披上,那人却浑然不觉。
本来只有一坊之隔,离得近,走的却艰难。马车每颠簸一下苏岑都觉得下|身在隐隐作痛,原来如坐针毡还能如此具体出来。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了,苏岑刚要起身,只听祁林忽然道:“爷不是那样的人。”
苏岑微微一愣,坐着没动。
“你出事那天爷在巡查西山北大营,听说你出了事才连夜赶回来的。”
苏岑抠着外袍上一处边角,冷冷道:“你是他的人,自然为他说话。”
“爷要是去了,我不可能不知道。你信不过我,有北大营全体将士为证,爷当晚不可能出现在长安城里。”
“可是……”可是那个背影,那双眼睛能有假?
“那个黑衣人是我亲自审的,爷说不惜一切代价要审出那个对你下手的人。”
苏岑抬头:“审出来了吗?”
祁林摇了摇头,“那人就是个死士,一心求死,酷刑对他没用。”
苏岑皱眉:“可是他告诉了曲伶儿当年的凶手是柳珵。”
祁林看着苏岑,突然问:“曲伶儿的来历你清楚吗?”
“什么?”苏岑一怔。
“我们怀疑曲伶儿跟那个黑衣人是……一样的人。”
“不可能!”苏岑猛地直起身子,不小心带动下|身伤口,疼得抽了抽嘴角,他知道祁林想说的是“同伙”,碍于他的面子才换了说法。
苏岑定神摇了摇头:“当初是伶儿在黑衣人手底下救过我,他住在我家里,他要杀我我早死了八百遍了。”
祁林道:“或者说,曲伶儿以前跟他是同样的人。”
“以前?”苏岑跟着重复了一遍,想起来曲伶儿刚到他家时那一身的伤,以及他说过的被人追杀还有跳崖。
“伶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苏岑猛地想起什么,急道:“那我让伶儿去问那个黑衣人,岂不是暴露了他?”
“那人不会活着走出兴庆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