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58)
乾明帝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谢朝溶,昨夜谢朝泠回来之事尚未传出去,所以这蠢货并不知道谢朝泠非但没死,还回了宫,他说的话可想而知听在乾明帝耳朵里有多荒谬。
乾明帝心思一转,没有当下说出谢朝泠就在宫里,而是问他:“你说恪王劫持了太子?”
“是!”谢朝溶得意道,“这事儿臣还有人证!”
谢朝溶将他带来的人证拎上来,竟是从前帮谢朝泠往外传过消息的、恪王府厨房上的送菜伙计,这人分明先前已经出了京,不知为何会被谢朝溶找到。
来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曾替被谢朝渊关起的人往外递过消息,谢朝渊冷道:“那人不过是本王身边一个侍卫,与东宫太子有何干系?你本是本王府上人,莫名其妙偷跑了,如今还投了恂王来诬陷本王,你是何居心?”
谢朝溶咬牙辩道:“太子不离身的那枚玉佩,就在昨日火场中被烧死的那人身上,这事昨日已有在场之人亲眼看到!”
他说的“在场之人”便是他放在谢朝浍那里的眼线,也被传进来问话,那人一口咬定是谢朝浍知道了太子在恪王府,料定太子会跟着恪王一起去拜祭皇后,于是设计了在陵殿中放火将人烧死。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决计不敢欺瞒陛下。”跪在地上的人汗如雨下。
谢朝渊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谢朝浍没吭声,乾明帝深蹙起眉,先前他是觉着谢朝溶约莫是疯了,如今听到这些,再看谢朝浍与谢朝渊神情,竟生出了疑虑来。
直到外头人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来请安。
谢朝溶正撺掇皇帝将谢朝浍与谢朝渊问罪,听到这句,叫嚣声戛然而止,猛地转头望向进门方向。谢朝浍神色如常,而谢朝渊,原本微敛的黑眸抬起,撞进谢朝泠正走进来的身影。
那人一身正红绣金龙纹的皇太子常服,发髻束起别以玉簪,鬓边无一丝乱发,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四目对上,谢朝泠的目光只停留一瞬,很快滑开,上前与乾明帝问安。
谢朝渊垂眸,遮去眼中晦暗,欠身与谢朝浍一起向谢朝泠见礼。
谢朝泠笑意温和:“三哥、六弟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唯独谢朝溶一个,牙齿咬得咯咯响,满目不可置信,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你没死!”
乾明帝额头青筋狠狠一跳,谢朝泠似笑非笑望过去:“二哥此言何意?怎的二哥很盼望孤死了吗?”
谢朝溶自知说错话,当下冲乾明帝道:“父皇,儿臣没有说谎!太子之前确实在恪王府上,昨日幸王放了那把火之后他才回了宫!他那枚玉佩确确实实掉在了火场里!”
“火场?”谢朝泠目露惊疑,“二哥如何知道孤是从火场死里逃生回来的,孤的玉佩还确实是那会儿掉了。”
不等谢朝溶再说,谢朝泠又当众说了一遍他瞎编出来的落崖之后的去处:“孤自己怎不知道孤这些日子在恪王府?不过孤确实不在东宫里,昨日才侥幸逃回宫,既然事情闹开了也便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还请二哥说个明白,先前那到处追杀孤的那些王府侍卫,可是恂王府中人?”
谢朝溶终于回过味,谢朝泠这是要将事情往他身上推,当下瞠目欲裂:“你、你们,你们几个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坑本王!”
“够了!”
乾明帝忍无可忍,大声呵断他:“恂王!你给朕交代清楚,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派人到处搜找太子,发现他的踪迹后非但不告诉朕,还放火烧了他藏身的庙宇?昨日陵殿起火,你今日一大早跑来跟朕说是幸王想要烧死太子,是不是你以为太子已经死了,故意在陵殿放火再留下太子的玉佩,想将这罪名胡乱嫁祸给幸王,还要拉恪王下水?!”
“不是!真的不是儿臣!儿臣没做过!”被乾明帝一顿质问,谢朝溶慌了神,跪地大声喊冤。
乾明帝其实没说错,谢朝溶确实以为昨日那场大火中被烧死的人是太子,所以今日一早迫不及待跑来宫里将事情告诉皇帝,想要让谢朝浍和谢朝渊死无葬生之地。但他没想到谢朝泠还活着,且还活得好好的回了宫,如今又反咬他一口,编造了这么个荒谬至极的故事,要反过来构陷他。
而且看他们父皇这表情,明显是信了谢朝泠。
谢朝溶一急,就开始口不择言:“父皇您别被他们骗了!太子这段时日确确实实一直在恪王府上,除夕那日恪王还带他进宫参加了宫宴,当时太子易了容跟在他身边,七弟也看见了!儿臣绝对没有说谎!太子和恪王他俩之间存了那些不伦的荒唐关系,太子舍不得供出恪王,幸王和他们也是一伙的!他们合起伙来诬陷儿臣!父皇您不信可以叫七弟来问!”
“二哥莫不是得了癔症,”谢朝泠皱眉道,“孤与六弟清清白白,你说这样的话,未免过于诛心,还望父皇还儿臣和六弟一个公道。”
乾明帝怒得一拍御案,厉声呵斥谢朝溶:“你给朕闭嘴!休得在此满嘴胡言乱语!”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他俩就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谢朝溶咬牙切齿、张牙舞爪地叫嚣。
乾明帝怒而转向谢朝泠:“你和恪王……”
“还望父皇还儿臣和六弟一个公道!”谢朝泠沉声打断乾明帝未说完的话,无半分心虚之色。
谢朝渊面色更阴。
乾明帝目光转向他:“恪王你来说!”
谢朝渊缓缓抬眼,黑眸中看不出情绪,望向几步之遥的谢朝泠。
谢朝泠没看他,甚至连余光都未给过他。
谢朝渊始终没吭声,乾明帝眼中已积蓄起猜疑,还要问时,他才终于沉声开口:“太子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乾明帝眉头拧得更紧,谢朝溶跳起来大声嚷:“恪王这样分明是心虚了!若事情是假的他为何不直接否认?!父皇您不要被他们蒙蔽了!他们都是骗您的!都是骗您的!”
“朕说了你给朕闭嘴!”皇帝忍无可忍。
汪清适时进来,小声提醒他说是四殿下和七殿下也来请安了,就在外头。
乾明帝气道:“将他们叫进来!”
谢朝溶一看到谢朝沂进门,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扑上去攥住他:“你来和父皇说!是你的人将太子在恪王府中的消息透露给我,你和父皇说清楚,那日除夕你确确实实看到恪王身边的人就是太子!”
谢朝沂吓了一跳,赶紧缩到谢朝淇身后去,暗骂谢朝溶这个蠢货,果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就不该指望他!
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样,泫然欲泣道:“二哥你在说什么啊,我的人怎会去跟你说这样的话,我之前根本就没看到过太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朝溶暴跳如雷:“好啊你个小兔崽子!连你也想坑本王!”
若非谢朝沂躲得快,差点没被谢朝溶掐住脖子,这厮像是已经疯魔了。
谢朝沂听着他们父皇大声呵骂他那个愚不可及的亲兄长,暗自咬牙。将太子的消息透给谢朝溶,他确实是故意的,本以为谢朝溶将事情转而告诉谢朝浍,让谢朝浍去下手是终于长了点脑子,如今看来还是他高看了这个根本就没脑子的兄长,太子眼下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显而易见,谢朝溶将事情搞砸了,不但搞砸了,还反着了太子的道。
他傻了才会承认是他将事情告诉的谢朝溶。
从头至尾,只有谢朝淇一个没有掺和进这件事情中,他看到谢朝泠先是惊讶,继而听到谢朝溶嘴里不干不净说的那些污言秽语,目光在谢朝泠与谢朝渊之间转了一圈,当即了然。
他们父皇或许看不出,但他一看谢朝渊那神情,便知谢朝溶那厮说的,十之八九是真的。
乾明帝早已怒不可遏,不想再听谢朝溶在这里胡言乱语,命人来将之押下,再将其他儿子统统赶出去,只留下了谢朝泠一个。
大殿内终于安静下来,见皇帝捂着心口弯下腰一手撑在御案上直喘气,像是彻底气狠了,谢朝泠低了头,轻声道:“父皇息怒,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