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76)
谢朝渊依旧倚在他桌案边,随手拿起那枚镇纸在手中漫不经心把玩:“太子哥哥今日可看到淮王妃那样,分明是受了大委屈,听闻昨晚淮王连洞房都没进,淮王妃独自一人枯坐到了天亮,依我说,老四这么做可真不地道,不想娶就别娶,如此糟践人还不如直接杀了呢,太子哥哥觉得如何?”
“不如何,”谢朝泠道,“淮王的事与孤无尤,也与你无尤,你管好你自己便是。”
谢朝渊神色微冷,看着谢朝泠没动。
谢朝泠转开眼,站起身:“走吧,陪孤去里头下棋。”
之后谢朝渊便一直留在这东宫里,陪谢朝泠下棋喝茶,消磨了半个下午。
傍晚,谢朝泠吩咐人传晚膳,膳桌上又备了酒。
还是那比较烈的酒,谢朝渊没说什么,坐下来陪谢朝泠喝酒吃东西。将殿中人都挥退,不留人伺候,只有他们两个,一杯一杯地喝酒。
谢朝泠还是醉了,第三壶酒也空了后他一手支颐面有红晕,迷瞪眼看谢朝渊。
谢朝渊凑近过去,轻抚他面颊,压下声音:“哥哥醉了。”
谢朝泠微微摇头,手指点上谢朝渊胸口,含糊吐出声音:“你是混蛋。”
谢朝渊问他:“太子哥哥为何骂我?”
“你不该骂吗?”
谢朝泠的声音愈发黏腻不清,仿若呓语:“你以为孤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吗?孤是太子、是储君,孤也想跟你一样潇洒,可孤不能,你以为太子位置是孤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孤若是不要了那个位置,你可知有多少人要倒霉,有多少人要因孤而死?……你个混蛋,还说喜欢孤,一点也不体谅孤。”
谢朝渊捉住他手,又一次道:“哥哥醉了。”
谢朝泠脑袋栽到谢朝渊肩膀上,勉强闭了闭眼,再不动了。
谢朝渊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落宫钥之前,我已经叫人驾着空车出宫回去了。”
谢朝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谢朝渊这样身份的进出宫门那些兵丁不会细查,看到他的车离开,便会当他已经出宫回了府。
谢朝泠一声嗤笑:“孤叫你来东宫,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吗?”
谢朝渊弯腰将人抱起。
倒进床褥中,谢朝泠乌发披散下,半掩着满面红霞,眼中似清明又似醉意醺然,怔怔看着面前人。
双手扯住谢朝渊衣襟将他拉近,吻落到唇上时,谢朝渊问他:“哥哥这是在可怜我吗?”
谢朝泠闭眼又睁开:“不是。”
炙热亲吻落下。
白皙身体上很快掐咬出道道红痕,这种时候谢朝渊从不温柔,但谢朝泠喜欢这样。他与谢朝渊,虽一开始是被这小畜生哄骗逼迫,可事到如今他自己最清楚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再逼迫他,谢朝渊说的没错,是他食髓知味,不只是身体,还有那颗被蛊惑了的心。
本就断片的思绪很快被撞得七零八落,谢朝泠闭起眼,再发不出更多成调的声音。
他被谢朝渊禁锢在怀,被谢朝渊的气息包裹,恍惚间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四更之后谢朝泠睡沉了,醉酒之后又放纵一场,他睡得十分安稳。谢朝渊在黑暗中睁开眼,将人放开,起身下了地。
走去外头,拾起白日谢朝泠顺手搁在桌上的信函,快速看完。是谢朝泠写给东山营统领徐善,叮嘱他一些事情的私信。
垂眸沉思片刻,谢朝渊提起笔,模仿谢朝泠字迹,不出半刻钟写出了另一封一模一样的信,折入信封内。再拿起桌上的皇太子印章,加盖在谢朝泠写的那封信上,信纸重新折好收入自己中衣内口袋里。
他刚开始念书那会儿,字总是写不好,谢朝泠手把手教过他写字,后头他收藏过许多谢朝泠随手练过的字帖,一再地临摹,谢朝泠的字迹,他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
回去里边,谢朝泠依旧在熟睡,谢朝渊躺上床,从身后抱住他,轻闭上眼。
第59章 谢朝泠必须得倒。
幸王、淮王的婚礼之后,皇太子大婚之事跟着提上日程。择了个吉日,礼部正式下聘,足足百多抬聘礼,送聘队伍从宫门一路绵延至尚书府,引得满城侧目。
东西都是从东宫这里抬出去的,谢朝渊过来时一尊和田冰白玉桃树盆景正装箱,谢朝泠就站在殿前石阶上,礼部来的官员正一样一样与他核对聘礼清单,谢朝渊看了一眼,哂笑问:“这些聘礼,太子哥哥自己贴了多少进去?”
现在国库空虚,广储司那笔烂账尚未收回,礼部账上能有几个钱,偏乾明帝要打肿脸充胖子,也是要叫世人都看清他对太子的看重,硬是让礼部备齐了实打实的一百二十八抬聘礼。
谢朝泠让廖直去应付剩下的事,淡声道:“没有,之前那回下聘的东西,后头杨府都还了回来,又添了些,一起送去了左伦府上。”
他说的是他前一位准太子妃,因在正式完婚前“暴毙”,聘礼自然退了回来。
谢朝渊笑笑:“是么?如此看来太子哥哥对那位准太子妃也没多看重,已经下聘过一次的东西,转手又送了第二回。”
谢朝泠没再理他,转身回去殿中。
谢朝渊跟上,将拎来的东西递给谢朝泠,是那只黄雀鸟,正在笼中跳来跳去吱吱叫。
“小黄被人养了几个月又被抛弃了很是可怜,它这段时日总是不肯吃东西,也没什么精神,太子哥哥帮我养它吧。”
谢朝渊说得仿佛意有所指,谢朝泠看一眼那鸟,分明活泼得很,他没看出有哪里不好:“六弟这样不也是要抛弃它吗?”
“太子哥哥不肯帮我?”谢朝渊坚持。
谢朝泠冲身边人抬了抬下巴,很快有人接过去鸟笼。
“以后六弟你每月来孤这里一次吧,平日若是无事,便尽量别来了。”谢朝泠道。
谢朝渊扯开嘴角,像听笑话一般:“每月来一次?太子哥哥这是何意?当真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孤为何这么说你心知肚明,除非你不想要命了。”谢朝泠提醒他。
“你是说那蛊?无所谓,”谢朝渊冷道,“我不在意,太子哥哥也不用在意。”
谢朝泠看着他,强压下那些不耐和气怒,算了,他跟这个人说道理永远都说不清。
谢朝渊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偏他却不能置之不理。
“随你吧,你若是不惜命,孤也没办法。”
之后两个月朝堂尚算太平,谢朝浍在成婚半月后带着新婚妻子去了西北,谢朝淇也老实了没再搅风搅雨,皇太子地位稳固,大多数人都歇了心思,当然这是表面上。
皇帝说的两个月限期一到,将欠银缴清者寥寥无几,仍有一大批人拖欠着广储司税银找种种理由不肯归还,试图观望皇帝态度。为了不还钱,这些人甚至将之前乾明帝一直不想叫人知道的、是他自己挥霍空了国库一事掀出来,在外大肆宣扬。
乾明帝气得没法,又不能当真与所有宗王世家为敌,非但他不能,谢朝泠这个皇太子也不能,最后是谢朝渊主动出来为乾明帝分忧解难,揽下这一得罪人的活,在大朝会上当众提起事情,直接点名拖欠数额最多的几位宗王一番冷嘲热讽,言辞尖锐直白半点不留情面,被他提及之人恨得咬牙切齿、面红脖子粗,还辩驳不了半句,其中就有那位陆王爷。
再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陆王竟头一个服了软,主动上交了大半身家,补了他拖欠数额的三倍银子还多,乾明帝其实更想治这老匹夫的罪,但看在钱的份上且他是第一个服软的,只能作罢。
还有那试图顽抗的,谢朝渊也不客气,直接找别的由头参人,无论是谁,这位恪王殿下都能给他挑出毛病来。满朝官员到了今时今日,才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这位从前丝毫不起眼的六殿下,然后惊觉,这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陆王因为识相被放过,有不识相的吃了瓜落,甚至有被谢朝渊参到被夺爵的。两相对比,又有谢朝渊跟疯狗一样在后咬着不放咄咄逼人,最后这些人不得不认栽,乖乖将银子归还了广储司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