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阑闷哼了一声,他短促地抽了口气,看着元徵,垂下眼睛,慢慢道:“殿下过誉——唔!”
少年人滚烫的唇舌一下子欺了上来,吻得又急又重,不是个吻,困兽撕咬一般,恨不得将他的嘴唇舌头都咬烂了吃下去,将那些锥心之言一并嚼碎如同没有说出口。岑夜阑尝着了腥甜的血水,口中吃了痛,他用力推开元徵,靠着墙喘着气,脸颊发了红,唇角流下一抹血。
元徵抹去血水,报复一般碾揉着他的嘴唇,揉红揉烫了,促声问道:“岑夜阑,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啊?”
“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我命都给你了,”元徵恨声说,“北沧关,落云谷,随便哪里,你为什么不杀我?!”
岑夜阑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四目相对,岑夜阑松开齿关,他站直了身,漠然道:“因为你姓元。”
“你是皇室,”岑夜阑说,“岑家世代忠于皇室,忠于大燕。”
元徵看着岑夜阑冷漠的面容,只觉得一口心头血堵在嗓子眼,眼中神采一下子消失了。
第54章
元徵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元徵第一回 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来得汹涌,他甚至自作主张地想好了他们的以后。元徵不是傻子,他知道此前他对不住岑夜阑,却想着,这么些时日,岑夜阑或许对他不是无意的。
偏偏是假的,生死相托是假的,情浓缱绻吻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元徵想,岑夜阑这么一个人,竟不惜折腰和他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岑夜阑该有多厌恶他?
不堪想,元徵只消一想,五脏六腑都发疼,恨不得生生弄死岑夜阑,可他又舍不得。说来也可笑,这点舍不得,岑夜阑不稀罕。
元徵像个笑话。
他跑回北沧关和他同生共死时,没准儿岑夜阑心里还嫌他脏了他的路。偏他还巴巴地对岑夜阑说爱他,更像笑话。
元徵没尝过这滋味,又恨又痛还不甘心,心里嵌了把钝刀似的,细磋慢磨,一笔一划都是岑夜阑。
方靖来时,元徵正一个人喝闷酒,八角凉亭,少年神色阴郁,脚边已经丢了几个酒坛子。他弯腰将地上的酒坛子都捡了起来,玩笑似的,说:“阿徵,怎的喝酒也不叫我?”
元徵靠着朱红栏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也不看方靖,兀自仰头喝了口酒。
方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出大抵是个岑夜阑有关的。原本元徵纠缠岑夜阑,他就不赞同。
京中虽有贵族豢养妖童,并以此为风雅,可岑夜阑不是寻常人物。他手握北境数十万重兵,乃北境主帅,国之壁垒,如若元徵只是想玩玩,大可不必招惹他。可若是认真的,那就更是要命。
元徵即便不争那至尊之位,将来他娶的,也只会是世家贵女,和岑夜阑这么一个男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方靖心思几转,临了索性撩袍坐在他身边,道:“好嘛好嘛,你想喝酒,兄弟陪你喝!”
元徵这才不咸不淡地看了方靖一眼,仍旧沉默不言。方靖开了坛酒,和元徵碰了下,咕噜咕噜灌了大口。
北境苦寒,酒未温过,顿时如同冷冽的刀子直接滑过喉咙,方靖嘶的抽了口气,悻悻然道:“阿徵,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咱们去寻痛快,一个人干喝酒多没意思。”
元徵说:“不去。”
方靖看着元徵,又道:“程六前些日子发现瀚州城东市茶楼里有个盲女琵琶弹的那叫一个绝,不比京都的差——”
元徵不耐烦地打断他,叫了声:“方靖。”元徵面色阴沉,生生看得方靖将话吞了下去,他有点儿委屈地嘟囔,“就是想给你寻个乐子,火气这样大作甚?”
元徵闭了闭眼,到底是没有发作,淡淡道:“不必了。”
他丢下酒坛,起身朝外走去,方靖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苏沉昭在给岑夜阑上药。
岑夜阑在北沧关受了重伤,伤虽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可那身伤疤沟壑不平,看着极其骇人。苏沉昭新调配了去疤的药,亲自盯着岑夜阑,才让他无可奈何地解开上衣。
药膏冰冷,苏沉昭特意捂热了,抹上后背腰腹微微泛着股子冰凉。岑夜阑低哼了声,没有动。
苏沉昭嘟嘟囔囔道:“我早就同你说,急不得,若不用那剂烈方子,好的纵然慢些,身上这疤也不会这样吓人。”
岑夜阑扫了眼,说:“吓人吗?”
苏沉昭认真地点点头,“不过我瞧着心疼。”
岑夜阑莞尔,抬手摸了摸苏沉昭的脑袋,苏沉昭痴迷医术,呆呆愣愣的,二人自小相识,岑夜阑已经将他看做弟弟一般照顾。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突然掠过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将军不心疼,我心疼,”少年语调亲昵又热乎。言犹在耳,岑夜阑恍了恍神,不可控地想起元徵那日通红的眼睛,少年人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夹杂着委屈,失望,痛苦,诸多情绪。无论是年幼还是如今少年时,元徵这人总是骄傲的,如六月灿阳,不可一世,岑夜阑从未见他如此,当真伤了心一般。
“阿阑?”
岑夜阑猛地回过神,他看着苏沉昭,苏沉昭困惑地望着他,说:“我叫了你三声,怎么心神不宁的?”
岑夜阑道:“无事,在想北沧关重建一事。”
苏沉昭不疑有他,噢了声,又叮嘱他:“每日早晚外敷两回,不要忘记了。”
岑夜阑笑了笑,道:“好。”
苏沉昭咕哝道:“你应的快,指不定就忘记了。”
岑夜阑说:“你特意配的药,我怎么会不用,”他说着,身上药膏将干,他把衣服拉上,还欲开口,门却被人踢开了。
岑夜阑脸色一沉,抬头看去,却见元徵神情阴郁地立在门口,个儿高,背着光,一双眼睛里透着寒意和不善。
苏沉昭皱了皱眉,说:“殿下,这是阿阑的寝居。”
元徵咂摸着那句阿阑,他是不知不觉过来的,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到了岑夜阑的屋子外头,正踌躇着,就听见里头传来说笑声。
元徵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疯狂地在四肢百骸流窜起来,烧得他几乎失控。
岑夜阑开口道:“沉昭,你先回去。”
苏沉昭抬起眼睛,看着岑夜阑,元徵冷笑一声,说:“怎么,就这么怕被人瞧见?”
岑夜阑脸色有几分难看,道:“元徵,你不要胡言乱语。”
元徵说:“我胡言?”他凉凉一笑,审视着苏沉昭,“岑夜阑,你对我百般厌恶,难不成是瞧中了他?”
“不过一个大夫,”元徵哂笑,心中嫉妒又不甘,想起二人头一回时岑夜阑就躲去了苏沉昭的药庐,岑夜阑戒备心重,却对苏沉昭信任至极,宽衣解带也不避讳。
酒气上头,元徵恨声说:“他知道你那副畸形骚浪的身子么?就这么个人,他能满足你么,是他操你,还是你操他——”
话还未说完,一记耳光落下,生生打断了元徵的话。
周遭皆是一静。
岑夜阑手指尖仍在发抖,说:“元徵,你闭嘴。”
元徵脸颊吃了疼,脑子里顿时清醒了几分,看着岑夜阑难堪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懊恼,却越发气苦。
第55章
苏沉昭呆呆地看着二人对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岑夜阑挡在他身前的身影,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罕见地动了怒,他鲜少生气,一开口却是结结巴巴的,“七,七殿下,你怎能如此,胡……胡说!”
“我在给阿阑,上,上药!”他气得脸颊都红了。
元徵这人心气高,又一贯是被宠着捧着的,岑夜阑当着苏沉昭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已是难堪至极,他冷冷道:“滚,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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