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玖分明是少帝身边红人,又是御马监掌印,代行批红之权……怎么忽然询问起自己如何惩治刘玖了?
傅元青更加困惑起来,迟疑道:“刘玖有失职之责,可罚篾十下。”
“要朕说,这种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应该杖个三五十,打死算了。”少帝笑了,“还是阿父心肠软。方泾,便按照你们老祖宗的意思办。”
“是,今日刘厂公在御马监,奴婢这就安排掌刑太监过去。”方泾应道。
任谁知道飞扬跋扈的刘玖这会儿失了圣恩,都要拍手称快。
可傅元青并不觉得愉快。
他与刘玖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少帝还有仰仗他的地方,待半年后,他只会比刘玖更惨,碎尸万段。
少帝又问:“阿父今日辛苦了,可曾用膳?”
“已在宫外和北镇抚司的差役们一起用了早饭。”
“那就是没进午膳。”少帝道,“方泾。”
方泾机灵,躬身问:“主子,午膳在何处用?”
“在此间吧。”少帝道,他看了傅元青一眼,“阿父同朕一起用膳。”
傅元青一愣。
“怎么,阿父不愿?”
他记得陈景早晨专注的目光,那个年轻人说以后的日子都要与他一起用膳,让他认真吃饭。
“臣……”傅元青顿了顿,“臣谢陛下恩典。”
不一会儿司礼监下面的宫人们便摆了案几,然后是菜肴进来。
少帝效仿先贤,午膳素来节俭,然而进出宫人亦是络绎不绝,摆满了整整一桌。傅元青面前设了小几,同样菜色选了些不违制式的,也摆好了。
方泾献宝似的对傅元青说:“干爹,您尝尝这盘子荔枝猪肉。滑而不腻,香嫩甜美。”
“好。”傅元青夹了一筷子。
“干爹,还有这个玉丝肚肺,入味烂软,好吃得很。”
傅元青又进了一些。
方泾难得见他吃饭积极,更热心了:“干爹,还有这个、这个……”
“方泾。”少帝唤道。
方泾连忙转向少帝:“主、主子!”
“下去!”
“是,是!”方泾连忙招呼了下周围的宫人,大家悄然都退下了,暖阁里只剩下少帝与傅元青。
少帝从自己桌上拿了一小碟子腌菜,走到傅元青桌前,弯腰放下:“这是御酒坊呈上来的,糟瓜茄,是细心做的,吃着还算开胃,朕便让他们多做了些。阿父平日吃的清淡,大鱼大肉你也不喜,试试这个吧。”
傅元青看着面前那碟小菜,轻咬一口,有些酸咸的味道便在嘴里绽开,酸咸中又带了些瓜茄本身的果香,味道淡雅,比一般腌制菜肴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眉宇都有些舒展。
记忆中与陈景一起吃饭的时间少得可怜,偶尔那么几次,陈景都偏爱更爽口的素菜,若带些回去给他佐餐,定能让他喜爱。
“如何?”少帝有些期待地问。
“很好吃。臣能讨些恩赐带回值房吗?”
“喜欢就多吃些。”少帝比以往显得更热心,他蹲下来,在傅元青的小几前,与傅元青视线平行,“不用带回去了,以后阿父都与朕一同用膳。”
傅元青一怔,问:“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少帝说完这话,看傅元青面色也怔了,“你不愿意?”
傅元青放下碗筷,起身在旁跪地叩首道:“皇帝赐膳乃是极大的恩宠。只是一次是恩宠,若次次如此……那便不是恩宠了,而是纵意,非明君行径。臣担当不起这样的偏爱。请陛下收回成命。”
“阿父不愿同朕一同用膳。可……”少帝开口,“你却答应陈景一起用膳。”
傅元青眉目冷峻了:“陈景今日与臣约定一同用膳时,并无旁人在场。陛下从何得知此事。”
“你别忘了陈景亦是东厂之人,是朕的死士。”少帝说,“朕要问询,他敢不回话?”
傅元青一怔,刚才路上种种不自然之举,如今已有了答案。
“所以陈景回宫便立即被召来养心殿问话。中途又让方泾来召臣,为了空出时间,还非让臣等凳杌而来。”
少帝扔了筷子,不怒反笑:“一说到陈景,阿父便没了君臣进退。阿父在乎他,比在乎朕更甚。”
“陛下把陈景怎么了。”
“朕是天子,想如何就如何!”少帝站起来,倨傲道。
傅元青叹息一声,叩首道:“臣已回宫复命。今日臣休沐,便告退了。”
他说完此话,便起身要走。
“阿父要去做什么?”
“去寻陈景。”
“傅元青!”
傅元青撤身而去,不留情面。
刚走到东暖阁门口,腰就已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傅元青一惊,还未等他开口,少帝已将他抱入东暖阁内龙案上……
“陛下?!”傅元青已失了颜色。
“阿父……”少帝死死搂着他的腰,不让他挣扎,声音急促颤抖,“阿父……别这么叫朕,别叫我陛下。我听腻了。”
傅元青茫然。
禁锢他的年轻人又开口,带着热烈的祈求:“叫我的名字,叫我赵煦。叫我煦儿,就像以前那样……你说你对我倾尽所有,我知道的,阿父……”
年轻人粗鲁的解开了他的盘口,急不可耐地扯开他的衣襟,在他亲吻傅元青胸膛的那一刻,冰凉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胸前,身下……抵在他的腿侧,一道惊雷才响彻傅元青的脑子。
前些日子少帝半夜召他入寝宫的事又回到脑海。
一切变得如此清晰——他一手抚育成人的帝王,对他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少帝亲吻他的脸颊,痴迷道:“阿父……我想要你。”
傅元青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推开少帝。
没了依靠,他从龙案上跌落下来,那龙案极高,摔得他膝盖发痛,傅元青站起来,抖着手将衣服系上,他发髻已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
“陛下要做什么?”他声音发颤,然而却在质问。
“我……听陈景说了……”少帝缓缓走近,他眼里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阿父要为我而死。”
老祖宗神志稍微清明了一些,他道:“陛下年少,而人心叵测。狼窥虎伺之中,不如此不足以立威,不足以警世人。”
少帝欺上,傅元青又退了两步,身后便是放着膳食的小几。
“他还说……阿父已为我倾尽所有,愿以身饲之。”少帝痴痴地看他,“原来我在阿父的心中如此重要。阿父不说,我岂非永远不知道你的心意。”
少帝步步紧逼,傅元青退无可退,一脚踏翻了那小几。
御膳散落一地。
傅元青脸色惨白道:“臣以身饲少帝,更以身饲天下!陛下既然知臣苦心,又怎么不明白这其中道理?!”
少帝怔了怔。
“可阿父说……珍爱我。”少帝声音微颤,“难道阿父骗人?”
傅元青惨笑:“我怎么会骗人。天下再无人如您在臣心中一般珍贵。臣珍爱您……”
他在少帝期盼的眼神里,说出后面二字:“如子。”
“你说什么?”少帝眼神里的光凝固了。
“臣珍爱陛下如子。”傅元青又道。
“如子?”少帝缓缓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如子。”
“如子……”少帝视线微移,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糟瓜茄,恍然道:“朕记得有一年夏日,朕贪玩中了暑,光禄寺的饭菜又一向难吃,送来的膳食连续几日朕几乎都吃不下去。是阿父差人从宫外寻了糖醋腌菜送入宫中,又煮了粥,日夜喂朕汤饭药剂,过了好些日子朕才缓过来。这些年来,朕一直记得,让御酒坊试了无数次,才依稀有了当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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