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司嗤道:“她怎么配与圣汗相提并论!圣汗乃是神树之子、天生大巫,她却是个一心钻研诅咒的邪巫!”
“诅咒?”
“萨满通常专注于通灵、祈福与治病,哪怕是犯了叛国罪、妄图谋害圣汗的黑朵,平日也是只做占卜与祈福。可那女人却在临死前,对圣汗下了恶毒的诅咒。”
真有什么诅咒?心理作用吧。尤其是临死前的咒骂,的确会对人造成心理阴影。苏彦继续问:“她诅咒了圣汗什么?”
赫司摇摇头不肯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也别到处问。那座楼拆了就拆了,今后你只管一心一意服侍圣汗,圣汗重情义,不会亏待你。”
苏彦看他如此热衷保媒拉纤,非得劝自己去献屁股,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叹气道:“一心一意是不可能啦……唉,昨天我就不该摸你。”
然后扭头走了。
受到圣汗的警告与责罚后,赫司几乎死了的心,被苏彦这口似是而非的气一叹,又迸出了死灰复燃的丁点火星。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个蠢货,总有一天要被他害死!这个蠢货……难道他觉得我能比得上圣汗?
苏彦戏弄完混血守卫,溜溜达达来到宫门口,被守卫们毫不客气地拦了回去。显然阿勒坦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他只好无奈地决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北漠语,绝不在同一个坑里跌两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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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坦面色阴沉地走在宫道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攻破王宫的那个夜晚。他带着亲卫队,在滴水楼将雌狮可敦与鞑靼小可汗逼到无处可逃。
他没打算放过这对母子,雌狮可敦对此也心里有数,于是她恶毒地咒骂着他,抱着小可汗从第四重楼的窗口跳下怯绿连河。
然而河水很深,他们并未摔死,于是雌狮可敦在河水中亲手溺毙了八岁大的儿子,对岸上的阿勒坦下了诅咒:“我,雌狮萨满,以亲儿的性命为祭品,向天神求得咒语灵验——诅咒阿勒坦像我一样痛失所爱。他会亲手杀死他所爱的每一个人,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妻儿,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不尽天年!”
阿勒坦一箭射杀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但她临死前的诅咒,像毒蛇的阴影缠绕过来,令阿勒坦想起了先汗虎阔力。
虎阔力,他所敬爱的父亲,正是被他亲手所杀——他至今仍记得手中刀锋穿透那颗与他血脉相连的心脏的感觉。
尽管那时父亲已经无可救药,为了帮助父亲脱离苦海,为了瓦剌一族的存亡,他必须那么做。
尽管父亲那时对他说:“做得好,我的儿子,瓦剌的荣光不容玷污……弑者将继承亡者之勇力,你会成为这片草原真正的王。”
尽管极端情况下的弑父弑君,亦是一种被草原传统所认可的继承。
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雌狮可敦是从兀哈浪之死中猜测出了什么吗?还是说,只是个巧合?毕竟凡是恶毒诅咒,都是要牵扯家人的。
即便雌狮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萨满之力,阿勒坦也并不认为她能胜过自己。
但是为了安抚现场的亲卫与宫人们,他下令封死那个窗户,禁止众人再谈论这件事。
直至苏彦坐在了高高的窗台上,微笑着向后仰身——
曾经的诅咒阴影卷土重来,如暴风雪前不祥的彤云笼罩了他的心。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感到了冥冥中的报应,感到了彻骨的恐慌——
他想起雌狮在窗前的叱骂:“阿勒坦!你穷兵黩武,手段暴虐,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当时他冷笑道:“豺狼也有资格说鹰隼暴虐?至于报应,你因为疑心与权力欲中了我的离间计,逼杀鞑靼太师脱火台,导致如今的惨败,这才叫报应!”
雌狮可敦狂笑道:“那就一起遭报应吧!阿勒坦,你在战火中崛起,也必将在战火中灭亡!”
宫道中,圣汗阿勒坦突然停下脚步。
身后不远处的亲卫们立刻上前,等候他的吩咐。
阿勒坦沉默了许久,问:“斡丹呢?叫他来见我。”
一名亲卫答:“斡丹大人尚未回城。”
阿勒坦又问:“胡古雁呢?也还没回来?”
另一名亲卫道:“是。近几日不少部族遭到靖北军的袭击,牧场被烧、牛羊被抢,各部族怨声载道,无一不想狠狠击溃来敌,把那个什么靖北将军碎尸万段!胡古雁台吉闻言,说这是他立功的大好机会,便率自己旗下三万人马前去阻截靖北军,至今未归。”
胡古雁坚持要去,阿勒坦不想在众将领面前给养兄难堪,便同意了,但至今并未有捷报传来。
看靖北军这遍地开花的架势,是要逼着他亲自应战啊!
穷兵黩武……便是了,又如何?
阿勒坦正待对亲卫们下令,却见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禀告道:“圣汗,斡丹大人回来了,还带了五百辆物资车,说是一个中原人的赠礼。送礼那人想见圣汗一面。”
第383章 谁是送礼之人
“三百五十车茶叶,一百车精盐,五十车丝绸。”
斡丹掀开车身上覆盖的油布,取出一块紧实的褐色茶饼掂了掂重量,又嗅了嗅气味,然后递给阿勒坦,一脸兴奋地说:“是上好的茶饼,一饼七两,半点没有偷工减料。”
阿勒坦拈起一撮茶叶在嘴里嚼了嚼,颔首道:“的确不错。对方如此大手笔,是要与我北漠交易什么?”
斡丹道:“他说只送不卖,算是给圣汗的祭天大典一份迟来的贺礼。”
阿勒坦嗤笑一声:“不是交易,那就是别有所图了。对方如此清楚地知晓我们目前急需的物资,送上门的时机也掐得正好,看来所图不小啊。”
斡丹闻言皱眉:“不是诚心相赠,那就退回去好了,我们再缺茶与盐,也不想要裹着阴谋诡计的贺礼。阿勒坦,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去打发他走。”
阿勒坦拍了拍斡丹的肩膀:“不,我打算见他一面。”
会面的地点安排在王宫前廷的一座配殿中。只允许对方带二十名以内的随从,在宫门口经过严格检查,确认没有携带火药、火器等破坏性强的危险品后,方能进入配殿。
对于一个诚心送礼的人而言,这会面条件称不上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傲慢,若是气性大一点的,搞不好就拂袖而去了。然而那人却欣然接受,这使得斡丹越发认为阿勒坦的怀疑很有道理,对方一定别有所图。
所以他带着王帐亲卫们,一早就全副武装,守在圣汗周围,等待那个不肯提前透露姓名的中原人登场。
那人果然只带了十几名侍从,除了其中一人身披血红色长袍,脸覆青铜面具,连双手都被皮革手套遮得严严实实之外,其余俱是黑色劲装的剑士。
黑衣剑士排成两列跟随在他身后,显然是手下护卫,而最后进殿的红袍人却独自立于角落,与双方都离得颇远,令人猜不透此人的身份。
阿勒坦高居主座,身躯半斜,将左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抵着侧脸,不怒自威。凌厉目光扫过殿中所有人后,停留在殿中那名散发长衫的中原男子身上。
这是个飘逸出尘的年轻男子,衣白胜雪,头上没有戴冠,任由乌黑长发瀑布般披泄在身后,末端束以白绳。往殿中一站,身姿如仙鹤临水,气度脱俗。
他朝阿勒坦优雅地行了个合十礼,曼声道:“云鹤居士,见过天圣汗。圣汗若不嫌弃,可称余为‘鹤先生’。”
大铭朝廷早已放出话来,不承认阿勒坦在祭天大典上给自己的“圣汗”之前加的“天”字尊号,若有谁擅自称其为“天圣汗”,便是犯了媚敌之罪。而这位鹤先生来自中原,却毫无顾忌地称呼他为“天圣汗”,仅从这个字中,阿勒坦就看出对方与铭廷并不对路。
“你便是送礼之人?”阿勒坦面无表情地用汉语问道。
鹤先生微笑:“不,我只是运送者,负责将这五百车贺礼安全送至北漠,并向圣汗展示诚意,以期建立盟友关系,为将来的合作共赢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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