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回不来,太皇太后下一个考虑的肯定是扶持二皇子昭,那才是她的亲孙子,而且年幼好掌控。”
“这么说,怎么也轮不到我了?看来太皇太后这条路走不通。”
营主嘲道:“走不通的路,我何必提?所以说了,你胃口太小,画个饼也吞不下。”
朱贤的脸半青半白,咬牙道:“还请指点。”
“鹤先生如何对付豫王,你同样可以如何对付太皇太后。把朱贺昭的小命攥在手里,她能不给你开门?这条路的关键,在于你得有能力潜入京城与皇宫,绑架朱贺昭。”
朱贤思来想去,无奈摇头:“难如登天!”
“是你手下无可用之人。”营主继续嘲——若是有荆红追那样的高手为你效命,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擒不到?
朱贤很想反唇相讥:“你行你上?”可转念一想,对方百分百会冷笑“把我当手下,我看你是想死”,只得硬生生噎了回去,忍气吞声又问:“还有其他的开门人么?”
“第二个,内阁辅臣。以首辅杨亭为最佳,其次是兵部的于彻之。不过,若是次辅谢时燕与江春年力主迎你进城,也未必不能成。”
朱贤皱眉:“我与这几个阁老都没有交情,面也不曾见过。如何说服他们为我所用?要说利益,若是豫王或二皇子昭继位,他们照样当着位极人臣的阁老,我继位也给不了他们更多,又拿什么来笼络?”
“那便是你手中无筹码了,既不能利人,亦不能慑人。”营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间的一根铜锥,心道:很困难?就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进能让杨、于为其铺路,退能让谢、江为其扶轿。与他比,你算个屁!不,屁都不是。
朱贤仿佛感应到对方的鄙夷之意,深呼吸了好几下,从齿缝里挤出:“还有没有其他开门人?”
“第三个,阿勒坦。”
“北漠圣汗?一个敌酋,如何为我开门?”
“用他的铁骑刀枪,撞开京城大门。当后宫与朝廷人人自危,难御强敌时,你出面力挽狂澜,击退阿勒坦,自然就可以凭借武力入主大宝。”
带兵打仗?跟野兽一样的北蛮子?真打?朱贤为难地“嘶”了一声,忽然眼底乍亮:“我倒是有所耳闻,弈者大人与那个阿勒坦暗中有协议,鹤先生还是牵头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我让阿勒坦来配合演一出?”
这次营主的哂笑声回荡在暗室,叫朱贤恨不得扑上去砸烂他的面具,把铜块都塞进他嘴里——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
营主笑够了,嘲道:“所以阿勒坦劳师动众,就是为了送你上龙椅,然后自己功成身退回草原继续放羊?你真当自己是金仙下凡,能随意点化信众呢?”
朱贤终于忍无可忍,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其实你根本没有法子对吧?都说是历任最强的七杀营主,不过如此!”
营主霍然起身逼近两步。朱贤吓一跳,连连后退方才站定,声色俱厉:“都是一条船上的,你想做什么?!”
“就你这点能耐……”营主冷哼,“也罢,还有最后一个开门人,再适合你不过。”
“是谁?别又是看得到,够不着的!”
“沈柒。”
朱贤愣住:“谁——你是说——沈——那个锦衣卫指挥使?”
“前指挥使。”营主淡淡道。
朱贤脑子里混乱了好几息,终于稍微理清思绪:“沈柒的确是投奔了弈者大人,但听说不得重用,也不知被发配去哪里,如今几乎没有了他的消息。他如何开得了门?”
“‘听说’,听谁说,鹤先生?”
“是啊。”
营主露出个微薄而古怪的笑意:“不错,沈柒是没落了,可烂船也有三斤钉。他又曾是京城的地头蛇,且不说还有不少旧部香火情在,就是九门防守薄弱之处他也了如指掌。”
朱贤琢磨片刻,问:“沈柒如今在哪里?能否尽快联系上?”
营主道:“他前些日子已潜入京城埋伏下来,伺机报复朝廷。你若想借用他的力量,写张纸条约个时间地点碰面,我可以替你转达。
朱贤狐疑:“你与他什么关系,说联系就能联系上?”
“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想得到重用,就来走我的路子,一来二去就有了几分交情。你若不放心,可多带人马去会面,只是要瞒着弈者与鹤先生。”
“为何?”
“他们总怕手下之人拉帮结派,最好个个都是天煞孤星,好掌控。”
朱贤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之前听说王氏兄弟打出“建朝扶贤”的旗帜,他怀着暗中拉拢的心态,提出要与王氏兄弟见面,就被鹤先生一口回绝了。如此看来,弈者与鹤先生不仅对他,对七杀营主、沈柒以及其他部下都防着一手。
如今看来,自己除了一个“信王之子”的血统,一个“宁王世子”的名分,实际上什么实权都没有。
不如就依营主所言,与沈柒联系上,看能不能看在往日交情与今后利益的份上,合作上位,甩掉别有所图的鹤先生与弈者。等他成为新君,再卸磨杀驴也是容易事。
朱贤叹口气:“可我也瞒不住啊,带来的这几万人马,除开宁王府的府兵不说,剩下的不是真空教招揽的江湖草寇,就是当年廖疯子一部溃败后来投奔的马户军余,说实话,我虽然是名义上的统领,却未必指挥得动他们。”
营主道:“那就看你怎么同鹤先生说了。就说……阿勒坦大军抵达昌平州后就停下整顿,似在等我们先与京军打起来,他好坐收渔利。得叫阿勒坦先发兵攻城,给朝廷施加压力,他们才会接受众藩勤王,我们也才有可乘之机。而说服阿勒坦这事,恐怕只有鹤先生能办成。”
朱贤抚掌:“我懂了!先把鹤先生调去昌平,哪怕只是短短两日路程,也足够我联系沈柒,突破京城九门了。”
营主道:“世子殿下倒是有几分聪明才智。鹤先生不在,指挥权便落在你手里。不过要小心宁王,他虽病重,但毕竟是正宗亲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扣着他做人质没错,可也不能让他太过清醒。”
“那简单,叔父每日要喝不少汤药,我在王府医官熬药时暗中动个手脚,把他药晕过去,带着必要时候做挡箭牌不就好了。”
营主颔首:“办法都给你了,你自己选了这个,那就好自为之吧。”
“——营主,你图什么?”朱贤冷不丁问。
营主微怔,反问:“与你何干?”
“哦,难道不也是与我一样,图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吗?”朱贤想起鹤先生的交代,丢下似是而非的一句,昂然负着手走了。
营主在幽暗中沉默良久,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敢说他是东西。不知死活的东西!”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人影走入密室,在正用棉布拭刀的营主面前站定,是笠幔掩面的弈者。营主抬眼瞟了他一下,问:“不放心?”
弈者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朱贤此人,看似找回了与血脉相匹配的皇室气度,下手也够狠毒,其实色厉内荏,骨子里依然是那个莽撞又怯懦的苏府小厮。若是明白着叫他打头阵,他绝对要推三阻四,甚至扯后腿。倒是你这离间利诱之法用得妙,把人心的卑劣自私都算尽了。”
营主微微冷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从未相信过任何人,朱贤,我,甚至鹤先生。使手下们互相猜疑算计,不正是你乐见的?”
弈者笑道:“九分真一分假的话,才最是打动人心啊。我也有一句真话送你——我说过不动你的软肋,把他原封不动地送到你面前,是真的。”
“我能信你?”
“信不信由你。不过时至今日,如同蹴鞠只差临门一脚,断无犹豫之理。越是大事将成,越是要格外谨慎,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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