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听了一耳朵的争吵,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依着律法来。”他的手指敲在扶手上,一下下轻响,但是分明。
“如果是普通百姓得了,愿意献上交换钱财,寡人用一千两黄金换得入国子监。”淡漠冰冷的嗓音却不知为何透着一丝嘲弄,“……当然,若是他们不愿,也可以自带着一半藏书离去。”
正始帝此话一出,莫惊春便知道,要乱了。
陛下这话,远比窦原那一出还要添油加醋,生生在原本世家结盟撕开一个口子。
窦家十之二三的藏书啊!
就算只取一半,那也是无上珍宝。
谁不眼热?
谁不动心?
从一开始,窦原鸣冤,坊间传闻,再到黄金十两,朝堂激辩……这一步步,都有着正始帝的算计,他便是要将这一桩事情推到热潮。
将京城这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加风生水起,毫无停歇之时!
…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对莫家来说,一桩好事出现了。
莫飞河和莫广生回来了。
这两位悄无声息进京,某一日他们突然出现在朝堂上,这才惊得朝臣们一跳。随着他们回朝,帝王也大肆封赏莫家。
莫飞河、莫广生、莫惊春三人都封侯,食邑五百户。
侯爵是只对异姓功臣的奖赏。
公冶皇室给出去的侯爵,从创朝开始,就只有二十多位。
如今一朝间,莫家同时出了三位侯爷,如何不让朝臣震惊?
即便是亲手拟定的内阁,都忍不住摇头。
陛下……究竟是过分倚重莫家,还是想捧杀莫家?前头莫飞河和莫广生便算了,莫惊春又是为何?
当日,莫惊春在听到旨意时,也立刻出列。
可是正始帝却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惊春,不疾不徐地说道:“夫子此言差矣,难道寡人一条命,当时殿上那么多人的性命,都不值当区区一个封侯吗?”
莫惊春语塞。
随着帝王提起此事,众人这才想起来,生辰宴上的事情。
那日过后,陛下确实还未封赏。
只是朝臣心中又是怪异嘀咕,陛下这坦然提起来的模样,可半点都不见后怕,云淡风轻得很。
不过陛下这个理由非常中肯,就连莫惊春也无话可说。
再推辞,岂不就成了“陛下命不如侯”了?
正始帝在诡辩上,可从未输过。
这一折腾,莫飞河和莫广生已经回来数日,莫惊春时常能感觉到徐素梅忧愁的眼神,在忍了几日后,莫惊春终究还是在一日休沐时带着莫广生出府去。
当然不只是他,还带着莫沅泽和桃娘。
他们一行人去了莫家在京郊的别庄。
那庄子曾经遭受了不小的损坏,如今已是焕发一新,与从前截然不同。
桃娘和莫沅泽从前不曾来过,看到已经是高兴不已,被庄头带着去顽,身旁还跟着几个家丁。
而莫广生是来过的,他站在庄上四顾,吃惊地说道:“这庄子什时候变成这样了?”地盘扩大了几倍不说,这里头的布置,田园的耕种,还有那尽头的宅院……这是全部都翻新过一遍了吧?
莫广生跟在莫惊春的后面说道:“梅娘什么时候有这闲心了?”
莫家并未分家。
所以宅子内的公家事务,都一并是徐素梅在处理。
莫惊春:“父亲没与你说吗?当初陛下在这里诱敌深入,然后毁掉了大半。后来陛下掏了私库的钱翻整了一遍。”就变成这样了。
莫广生这才想起此事。
等入了宅院,莫惊春才发现这里必是高人动手,整个院子模样与从前的土气截然不同。
他也是在那之后,第一次过来。
莫广生背着手兜了一圈,又回到莫惊春的面前。
“好了,究竟要和我说什么事情?还特地巴巴到这里来?”
莫惊春微顿,抬头看着莫广生。
莫广生扬眉,“我又不是傻子,你这几天和梅娘眉来眼去,你当我看不出来?”
莫惊春:“……”
他一拳砸在莫广生的心口,疼得他躬身。
“这样儿戏的话,莫要再说。”
莫广生吃痛地揉了揉,“你和梅娘我还不放心?你想那么多作甚?年纪还没我大,想的事情却是忒多。”
莫惊春背着手说道:“陛下对我有情。”
“啊?陛下?那不是……”莫广生起初还在揉胸,刚才莫惊春的力道可不小,但是揉着揉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脑袋猛地看向莫惊春,“你说什么!”
莫惊春看着庭院栽种的漂亮植株,慢吞吞说道:“你年纪大了,已经耳聋了?”
莫广生窜到莫惊春面前,一下子就挡住了窗前的风景,焦急地说道:“不是,这,你从前并未表露过……不是为兄嫌弃,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情,你是不可能踏出……是不是陛下?”
家人担忧和关切,一下子抚平了莫惊春隐秘的担忧。
尽管他爱莫家人,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若是他们不能接受……那也正常。可如今他们确实不能接受,但不能接受的是被强迫之事,而不是唾弃。
莫惊春会袒露,也是无奈之举。
莫惊春慢慢说道:“先前陛下中了百越的毒,疯性大发,险些杀了康王和张家。那时是我拦住了陛下。老太医说那毒正要能用我的血解读,所以我便与陛下同进同出了一些时日。大嫂许是早有怀疑,所以便看破了。”
他看了眼莫广生,“大嫂看了出来,瞒着你也无用。”
即便当初徐素梅来问的时候,莫惊春不承认,却是没用。
徐素梅是从许久之前就开始怀疑。
此一事不过是确认。
而莫广生与徐素梅夫妻一体,她定然会告诉莫广生。
那由她来说,和由莫惊春自己来说,还是后者为妙。
莫广生没想到刚到别院,就被自家二弟给了个暴击,还没反应过来,院门口就冲进来一大一小,直接将他们亲爱的阿耶和小叔拽走了,独留下莫广生孤独的一人。
莫广生抹泪,怎会如此!
连莫沅泽都抛弃他。
直到下午,莫广生才有点接受,忧愁地说道:“那你……那你和陛下,是……”
他当然会担心莫惊春。
莫惊春这么一个循规蹈矩的脾气,他跟陛下发生那样的关系,肯定是陛下那崽子先动手的!
莫广生曾经当做大皇子的侍读,在上几次回京的时候才知道公冶明谋反的事情。
虽然那是为他母亲所连累,但这毕竟说不清楚明,陛下能够饶过许家其他人,放过公冶明一命,怕也是知道这个内情。
只是莫广生既然进过宫里去,和曾经的太子肯定打过交道。
两人在宫中演武场,那可是一对一的对手。
莫广生太知道正始帝的烂脾气!
这小子当初在演武场上输给了他,私底下居然套他麻袋!
莫广生套麻袋这办法,还是从正始帝那里学来的。
“兄长不必担心,这是我与他的事情。”莫惊春淡淡说道。
他将此事告诉兄长,不过是因为大嫂发现了端倪,所以不得不说。
并非意味着他真想莫家扯到这关系中来。
至于父亲那边,莫惊春是不可能说的。
莫广生显然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更多的事情,莫惊春却也是不再说了。
他们几人在这别庄待到晚上,本要回去,偏偏莫广生终于被两小儿想了起来,拖着去庄子里的小后山爬坡。
莫惊春站在这正院里,还能够看到山上那隐隐约约的火光。
那正是他们一行人的踪迹。
“郎君,外面有一队经过的人家说是想来庄上借宿,不知可否答应?”别庄上的管事过来说道,“那人拿的是庆华公主府上的令牌。”
莫惊春微讶,庆华公主?
莫家可和庆华公主没什么联系,唯一勉强的,只有上一次谋反,他父亲和庆华公主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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