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柳玉失眠了。
直到三四更天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零碎的梦。
他梦见宋殊禹就像里长说的那样是京城里的某个达官贵人,回去后被一堆丫鬟和婆子拥簇着。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背着行囊来到宋殊禹跟前,好不容易从扎堆的丫鬟和婆子中间挤过去,他身上的行囊太重,跌跌撞撞地扑到宋殊禹脚下。
很快画面又是一转,他们不知站在何处,四下无人,只有他们相对而立,宋殊禹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漠,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画面不停转换,宋殊禹对待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最后,柳玉竟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宋殊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柳玉呼吸急促,梦里宋殊禹的脸和现实宋殊禹的脸逐渐重合,让他分不清方才经历的事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里发生过。
宋殊禹见状,便去堂屋倒了一杯水,他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扶着柳玉坐起来,随后将水杯递到柳玉手里。
柳玉确实渴了,咕噜咕噜地把整杯水一饮而尽。
等宋殊禹把水杯放回去后,柳玉才慢慢分清梦境和现实,可他做的梦太真实了,以至于这会儿还有些恍惚。
宋殊禹回到床边,并未多说什么,先探了探柳玉的额头,又摸了摸柳玉的脸颊,确定柳玉没有生病,才放下心来。
“还早,你再睡会儿吗?”宋殊禹问。
柳玉愣了一下,才摇了摇头:“不睡了,我得先把活儿干了。”
昨天夜里果然又下了雪,虽然不知下了多久,但是院子里已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连种在院子里的两颗李子树上都落了不少雪。
柳玉拿来笤帚把树上的雪打掉,连着院子里的雪一起扫出去。
鸡鸭在笼子里关了很久,刚放出来就满院子地乱窜,柳玉把菜切碎混着煮烂的米粥一起喂给鸡鸭,又把脏了的笼子拿去洗了。
过年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事干,柳玉只用一上午就把家里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吃过晌午饭后,他和宋殊禹去村里散步。
整个玉潭村银装素裹,村里的人怕冷,没有要紧事的话都待在家里闭门不出,他们走了一路也没遇到几个人,以前热闹的村里在这个暗沉的冬天格外寂静,人声还没有小树林里的鸟叫声多。
一到冬天,山上的雾气就会往村里蔓延,一般过了晌午也就散了,可今天不知怎的,淡淡的白雾依然笼罩着玉潭村。
好在并不影响他们看路,走得久了,居然生出一种走在人间仙境里的感觉。
有雾气做遮掩,柳玉大着胆子去碰宋殊禹的手。
刚碰到,他的手便被宋殊禹牵住了。
起初只是轻轻地牵着,后来似乎觉得这样牵着不够亲密,于是将五指扣入柳玉的指缝,和他十指交握。
柳玉没有抗拒,也握住了宋殊禹的手。
他们手心贴着手心,相触的皮肤逐渐发烫,在这条随时都能碰见熟人的路上,愉悦盖过了担忧,其他人怎么看的、怎么想的在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不过宋殊禹还是晃了晃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笑着问了一句:“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他以为柳玉会纠结、会忐忑,对方年纪小、胆子小,在这些事上还需要他慢慢引导。
却不想柳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郑重其事地给出了一个答案:“甄大哥,若是你答应的话,我可以跟你去京城。”
柳玉从小就不是个喜欢主动的人,因为他知道很多事即便自己主动了也争取不到。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被动和退缩。
然而和宋殊禹确定关系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断地鼓励自己大胆、主动,鼓起勇气一步步地走向宋殊禹。
这个答案经过了他一上午的深思熟虑,他想,只要宋殊禹点头,他就会立刻抛下这里的一切跟着宋殊禹离开。
他可以背井离乡,他可以不求名分,他只想和宋殊禹在一起,只想不被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哪怕去宋殊禹身边当一个下人。
柳玉期待地望着宋殊禹。
可惜宋殊禹良久都没有像他期望中那样点一下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
宋殊禹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
柳玉一颗悬在空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不用宋殊禹开口,他已经能猜到答案了。
他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说说。”
宋殊禹牵着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最迟三年,最快半年。”
柳玉抬头看他。
宋殊禹沉声说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去看京城的花灯,去过京城的元宵,去看京城的戏曲,我们这样牵着手走在街上,不会有任何人多看我们一眼,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我们奇怪。”
柳玉目光怔怔,张了张嘴:“甄大哥……”
“等我回来。”宋殊禹低头亲吻他的嘴唇,“我一定会回来,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柳玉用力点头:“嗯,我等你。”
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柳玉把活儿干完后,就和宋殊禹一起黏黏糊糊地呆在家里。
尽管他心有不舍,可时间还是过得很快,到了宋殊禹离开的前一晚,柳玉一直压抑着的难受突然满得溢了出来。
他把藏在床底下的木匣子拿了出来,里面装着一个多月前卖药材的钱、这几年来存的钱以及之前去钱庄存钱开的凭证,还有一些零碎的重要物品,他将前三样东西用布包好,正要装进宋殊禹的包袱里,就被宋殊禹伸手拦住了。
“这些不用装,你自己留着。”
“这里离京城很远,你路上办事都得花钱打点,不多带点钱不行。”柳玉还想继续,可宋殊禹铁了心拦着他。
柳玉只好继续劝道:“而且京城里样样也要花钱,里长说京城里的东西都贵,一个包子都能卖上五文钱呢,你又是回去办事儿的,我还怕这些钱少了。”
他生怕说服不了宋殊禹,不给宋殊禹说话的机会,前面话音刚落,后面又自顾自地碎碎念起来,“要是钱不够的话,你写封信回来,我在家里努力干活,多给你攒些钱,县上的租金也是一笔钱,我都给你存着。”
宋殊禹安静地看着柳玉。
柳玉说着说着,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垂下脑袋,飞快地眨着眼睛,试图把涌上来的酸意逼回去。
可他失败了。
两滴泪花落在他给宋殊禹打包好的包袱上,灰色的布料绽放出两朵颜色更深的小花。
宋殊禹走上前,伸手托住柳玉的下巴。
柳玉被迫抬起头来,他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眼睫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下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笼着一层水雾。
他声音沙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缺钱了记得跟我说,我在家里花不了什么钱。”
本来宋殊禹以及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可临到这一刻,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想柳玉怎么如此单纯?
倘若他是个混蛋,不仅可以拿着柳玉的全部身家离开,还可以骗着柳玉每年都把攒下的钱给他,就算他不回来了,柳玉也拿他无可奈何。
别说是在偌大的京城,只要他想,哪怕只在区区桐溪县里,他也能让柳玉一辈子找不着他。
宋殊禹情难自禁,低头去亲柳玉的眼睛,亲到了泪水,尝着又苦又涩,他的吻一路往下,最后含住柳玉微微张着的嘴唇。
就算还在难过,柳玉也配合地张开嘴巴,双手攀上宋殊禹的肩膀。
宋殊禹的吻还在往下,到下颌、到喉结、再到扯开衣领后露出来的锁骨,他的手掌在柳玉纤细的腰上。
下一刻,冲动战胜理智,他的手指勾住柳玉的腰带,稍微用力一扯,腰带便被扯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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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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