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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48)

作者:三道 时间:2023-04-16 10:01:38 标签:狗血 先婚后爱

  他家公子赖床是寻常事,怎的连素来最为克己的沈大人也不见身影。

  吉安正想壮着胆子叩门,雕花木门终是由内被打开。沈雁清只披了件外袍,看着也是方起的模样,微错开身子让出道路。

  “沈大人。”

  吉安恭敬一唤,低头进内。

  外头飘着细碎小雪,屋里倒是暖烘烘的。纪榛听见声音,迷迷蒙蒙地从被褥里探出被闷得绯红的脸。吉安还以为得费些功夫才能叫得纪榛下榻,可刚把洁面的热水放下,就见得纪榛已经动作迟缓摸索着在穿鞋了。

  沈雁清向来不需要奴仆伺候晨起,也曾看不惯纪榛连穿衣梳发都需要人代劳的娇气行径,如今却无端觉着沈府也未必非得事事省俭。只是养一个纪榛,能废得了多少人力物力?

  戴梳洗完毕,转眼吉安正在给纪榛系腰带,嘴里心疼地嘀咕着,“公子瘦了许多.....”

  这半月多纪榛着实是掉了不少肉,原先匀称的身段变得纤瘦,特别是那截腰,细得不堪一握。

  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春日未到,新柳先至。

  纪榛感应到沈雁清的视线,困惑地抬了下眼。沈雁清发戴玉冠,着云锦墨鱼广袖袍,一如既往的风雅飘逸。他唯恐乱心,只匆匆掠一下,又低头看自己一身浅紫混白圆领袍,不知何时起他的衣饰也变得这般素净淡雅。

  明明他从前最爱繁琐奢华之物。

  吉安挑来挑去,往他的腰间戴了一个香囊,又想缀上珠宝玉石,他抬手拦了下,“就如此吧。”

  他想到城门口只着粗制薄衣的兄长,如何能安乐地披金戴银?

  沈雁清忽而上前接过吉安手中的紫霞佩环,不由分说地系在了纪榛的腰带上,如此亲昵的举动,好似他们本就鸾凤和鸣。

  纪榛抿了抿唇,不知沈雁清何意,但也没有阻止。

  方佩戴好玉石,已在府外马车内的沈家二老命奴仆来催,二人这才离了主院。

  沈家二老打扮隆重正襟危坐着,纪榛上了马,主动坐到最里侧去,待沈雁清坐定,一行人直往宫墙。

  因沈雁清站对了党派,近日又升了官,沈家的声望一时水涨船高,沈母虽无诰命,也得以前往宫宴。沈雁清仕途一片大好,她由衷地开怀,难得的多话。

  沈父与她交谈,沈雁清亦偶尔应承两句,唯纪榛沉默地端坐,仿若与他们只是顺道搭个伙。按理说,此行纪榛不可一同前往,他也不愿在纪家落败后现身于人前遭人非议,但沈雁清表了态要带他同行,他拒绝不得也就不想多加争执。

  纪榛并不听沈家人在说什么,只绞着自己的手指玩,有些犯迷糊。

  马车一个颠簸,他身子往沈雁清的方向倾倒,沈雁清手方抬起要接住他,他却先一步地攀住窗框,只堪堪地挨了下沈雁清的肩膀便坐稳了。

  沈雁清的手落在半空中,一顿,若无其事地落下。

  沈家父母自然也瞧见了这一画面,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

  纪榛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掀起的小小风浪,又规规矩矩地坐好。他如此知礼晓事,总爱斥他不成方圆的沈雁清该觉欣慰,却无故心生烦躁。

  但父母在前,沈雁清仍是不露声色的,只半握起了空落落的掌心。

  一个多时辰后,四人在内监的领路下进了祈年殿。殿中官员正热络地相互问候,沈家父子一出现,亦有不少同僚与之交谈。

  沈母去了女眷区,纪榛跟在沈雁清身旁。他如今身份特殊,就算是不言不语也引来许多打量的目光,当着沈家父子的面,官员倒还算客客气气。纪榛环顾一圈,再不见护他周全的父兄,只觉芒刺在背。

  入座后,纪榛也没有心思享用食桌上的小点,只半垂着脑袋静默。紧握的右手忽然被慢慢掰开了,一块松软的桂花糯米糕落在他的掌心。

  他顺着玉骨往上瞧,沈雁清轻声说:“怎的不吃?”

  上一回在南苑时嘴巴就没歇过,这次倒如此清闲了。

  纪榛抿了抿唇,闻着香软的糕点,不由自主地望向前座——纪家的位置已经易主。

  他眼睛一酸,唯恐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抓了糯米糕就塞进嘴里,胡乱咀嚼着。

  沈雁清把热茶推到他面前,似无奈道:“无人跟你抢。”

  纪榛不说话,一个劲地吃东西,仿若如此就能将心中悲痛一并咽进肚子里。

  不多时,便有同僚唤沈雁清到旁议事。沈雁清嘱咐道:“在此候着,哪儿都不要去。”

  在这宫宴里,纪榛分不清谁是敌是友,只能似浮萍一般依靠着沈雁清。听闻此言,惶恐地眨了眨眼,想让沈雁清留下,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挽留。

  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吃着香甜糕点,自知今时不同往日,并未去招惹旁人。

  可与他有过几次龃龉的礼部侍郎之子张镇见他落了单,又免不得上前讥笑一番。

  “纪榛,你一个罪臣家眷,不被判刑已是万幸,不好好做你的沈家娇娘,跑来宫宴做什么?”宴会未开始,张镇已饮了几杯酒,与臭味相投的友人挨着。

  纪榛不搭理小人得志的张镇。

  张镇嘿嘿笑道:“你不是最能说会道吗,现在成哑巴了?”

  纪榛看着对方,仍不开口。

  “瞧瞧,瞧瞧!这眼睛瞪的,没了纪家,”张镇伸出小尾指,满脸不屑,“你纪榛就是个.....”

  脆亮的女声打断张镇的恶语,“久闻礼部侍郎之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还以为只是风言风语,今日一听,原是真的。”

  张镇气得转头,正想怒骂,却见来人是王铃枝和陆尘,“你们.....”

  陆尘上前,温和的语气隐含犀利,“张公子,此乃宫宴,天子眼下,望你谨言慎行。”

  张镇最是欺软怕硬之人,脸色微变,狠狠地瞪了纪榛一眼甩袖离开。

  王铃枝三两步走到纪榛面前,还未开口安慰,纪榛先起身微微一笑,仿佛方才并未发生什么不快之事,“多谢王姑娘。”

  “你.....”王铃枝还记南苑之时鲜灵生动的纪榛,短短半载,变化竟如此之大。她颔首,“无需客气。”

  纪榛还想与之交谈,却见沈雁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几步之外。

  不知方才对方瞧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

  王铃枝因郊外一事不大待见沈雁清,一见到人便与陆尘离去。

  沈雁清和纪榛重新落座。

  纪榛半句不跟沈雁清提及张镇之事,无事可做,又开始吃糕点,噎着了也不肯停下。

  周遭一片热闹寒暄声,沈雁清凝望着纪榛白洁的侧脸,等了许久,等不来纪榛的诉苦,终是忍不住问:“为何不反驳?”

  纪榛吞咽的动作一顿,原来沈雁清都看见了。

  他就着热茶把黏糊糊的绿豆糕吃进去,抬眸看着沈雁清,总是清亮的眼瞳蒙了一层灰般,轻声地说:“我不想再出风头了。”

  往事如风刮来。

  紫云楼那夜,纪榛自信果敢地与看低女子的张镇辩驳后,回府的马车上,沈雁清斥他,“今夜出够风头了?”

  时过境迁,率直坦荡的纪榛竟也学会了屏气吞声。

  从前那个金尊玉贵不谙世事的纪家小公子,终究还是在岁月的磋磨里变得懂事、知趣、隐忍。他还是纪榛,又不似纪榛。

  沈雁清并未饮酒,却感灼意从心肺烧到喉管,烧干了他满腹的言辞。

  他头一回在面对纪榛时默口无言,乃至不敢看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怕在里头窥见造成今日局面的始作俑者。

  当年纪榛利用权势与他成婚,如今他联合皇权将纪榛摧毁得七零八碎。

  万般种种,皆逃不开因果循环。

  —

  舞乐起,歌吟响,天子与文武百官共乐,满殿笑语欢声。

  有官员提议文臣赋诗,得陛下首肯。沈雁清自无法推脱,与几位同僚到殿中作诗。

  纪榛静坐片刻,见着不远处的灵越公主。

  他趁着众人在赏诗之际悄悄起身,来到灵越面前,小声说:“灵越,我有一事相求。”

  灵越虽是三殿下的胞妹,性情却很是柔和,与他也有几分交情。左右瞧了瞧,将纪榛拉到一旁,“你且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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