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好脾气地笑了笑:“抱歉,只是看您这里的金器着实精致,不自觉就走进来了。”
莫迟衣着简朴,发上只缠了根布带,腰间什么玉饰都没有挂,看上去就是个平头百姓。
这样的人原本不会是金店的顾客,但老板听完莫迟的话,很迅速地转了态度。
原因无他,只因他在莫迟的话语间听出了毓州口音。
“你是毓州人?”
莫迟点了点头。
店主一脸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我在此地做了十年生意,没见过一个毓州同乡!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大老远跑到馥州来做什么?”
莫迟:“刚到不久,在城中有亲戚,特来投奔。”
店主又拉着他问东问西,向他打听了许多毓州的现状,最后问:“那焉弥人还在柘山关外陈兵列阵吗?”
莫迟摇头:“听说焉弥人已经退守到草原深处,柘山关外百里无人烟,只有赵将军的守军能长驱直入。”
店主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看了看店外,见没有其他客人,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对莫迟说:
“虽然我卖的都是焉弥金器,可我和其他人一样,都不喜欢焉弥人!什么时候能把他们都打退了,我就是没生意做也开心。”
莫迟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我在街边走过,打眼一瞧就知道,您这店里卖的都是正宗的焉弥器。怪不得您的生意能做十年,像您这样实诚的商人已经很少见了。”
店主扬眉一乐:“不愧是咱们毓州同乡,就是识货!我敢拍着胸脯说,店里所有的金器都是焉弥货!都是从毓州不远千里送来的!我每年光付给镖局的钱就不知道有多少呢!”
“镖局?”莫迟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还有镖局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押货过来?”
“是啊!城中的富商辛良遥你听说过吧?只有他开的镖局做得到!其他的都不行。”
莫迟恍然大悟。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会儿,莫迟以还要回去给亲戚帮工为由,离开了金店。
临走前店主还不断叮嘱,让他没事干就来店里坐坐。
莫迟连声应下,走到了店门外。
绕过街角,杜昙昼和杜琢都在此地等待。
杜昙昼问他:“如何?”
“押镖的是辛良遥,东西也是从毓州来的。”莫迟说:“店主说了,整个馥州只有辛良遥押货到毓州才靠谱,其他镖局都不稳妥。”
杜昙昼正在思考其中的关联,却见杜琢一直抬头望着斜前方。
杜昙昼顺着他目光看去,在前方不远处的围墙上,看见了几只信鸽。
之所以说是信鸽,是因为在那几只鸽子脚腕上都看到了信筒。
莫迟也见到了墙上的鸽子,他觉得那些小小的信筒十分眼熟,又想信筒可能都长得大同小异,也许是他想多了。
杜琢说:“馥州人可真喜欢养信鸽,大人说乔和昶也养了,水匪也养了,现在随便一户人家居然也有!普通人家养这鸽子有什么用啊?难道家里人之间也需要传信么?”
杜昙昼仔细一看,忽然认出了这堵院墙所属的宅院:“这地方我来过,它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住宅,这里是富商伍铖家的宅院。”
“富商?”杜琢恍然道:“那小的明白了,可能是生意上有用吧。”
隔着院墙能看到,伍府里还挂着白色的灯笼与丧幡,伍睿杰离世还没有太久,整座宅院里的悲伤气息还未全部散去。
杜侍郎本来还想派杜琢去打听打听他们养信鸽的原因,见到此景,犹豫片刻,还是作罢。
“走吧,回州府,我有问题想要问时方砚。”
三人刚走进府衙,就见时方砚也像杜琢刚才那样,抬着头望着空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时大人。”杜昙昼叫住他:“你这是在找什么?”
时方砚向他行了一礼:“杜大人,下官是在找信鸽。水匪被抓进牢中后,那些信鸽又飞回了匪寨,下官担心它们无人照料会饿死,就请示了冉大人,将它们连同鸽笼都带回了州府。”
他边说着,眼睛还在到处寻找:“现在本来是该喂食的时候了,偏偏有几只不见踪影,下官怕它们被猫抓了,正在找呢。”
正说着,从院外就飞回来了一只。
时方砚一扬手,那信鸽就直直飞过来,落在他的手臂上。
莫迟认真一看,鸽子脚腕上的信筒和方才那几只的一模一样。
他脸色一沉,问:“你说这些都是水匪养的?”
时方砚肯定地点点头:“都是下官亲自从匪寨带回来的。”
莫迟断然道:“伍府围墙上的鸽子全都是水匪的!如果说信鸽只会去常去的地方,那么伍家人一定有问题!”
第72章 莫迟垂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摸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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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昙昼向他确认:“你确定?”
“当然。”莫迟说:“之前见到那几只鸽子脚腕上的信筒,我就觉得非常眼熟,时方砚一说是水匪养的信鸽,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它们的信筒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半点差别。”
杜昙昼对他的发现算不上非常吃惊,反而有种“果然如他所料的”的镇定。
莫迟问:“你早就发现伍家不对劲?”
“我曾去过伍家,也见过伍铖和伍睿霖父子,那时忙着调查伍睿杰的命案,虽然感觉那二人言语间多有奇怪之处,但并没有往深处想。”
杜昙昼抬起手,解下信鸽爪上的信筒:“而在提审水匪时,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按照乔和昶所言,他只负责提供官盐,并不参与销售,那么水匪拿到盐后,就需要放到市场上售卖。”
他把空信筒放到莫迟手中,莫迟再次看了一眼,向他投来一个笃定的眼神。
杜昙昼继续道:“若那匪首足够谨慎的话,应该不会让自己人跑到黑市上贩盐,所以那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暗中替他们卖盐。”
莫迟:“那你为何会开始怀疑伍家?”
杜昙昼摇了摇头:“不是开始怀疑,我早就觉得伍家的生意不简单了。”
他把当日与伍睿霖的对话复述给莫迟听。
“当我问及他们是做什么生意时,伍睿霖答得遮遮掩掩。起初我以为是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弟弟与妓女有染,才不肯多说。后来伍睿杰之死真相大白,我们抓到前任馥州长史时,他却说,他偷出去的盐都由伍睿杰贩售。”
莫迟马上意识到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伍睿杰一个钓鱼如痴的人,几乎从不过问家族生意,每天不是钓鱼就是在家里待着,临死前无非是多添了一个包乐伎的爱好。
这样一个人,是如何能迅速找到贩售私盐的途径的?
这种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生意,真的是他一个纨绔子弟能随随便便就上手的吗?
杜昙昼说:“最初我猜测他可能也是转手给其他私盐贩子,但如果伍家真的就是为水匪贩盐的人,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伍睿杰早就清楚家里的发财靠的是卖私盐,因而才会为了赚钱,主动提出与前长史合谋,狼狈为奸。
他不需要担心销路问题,因为家里早就为他铺好了路,他只要以伍家大少爷的身份出现在黑市,就会有人找他买盐。
杜琢听得云里雾里,时方砚却很快从二人的对话间推断出了来因去果,他思考须臾,说:“可是目前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只凭几只落在墙头的信鸽,恐怕无法下结论吧?退一步来说,万一那些信鸽只是偶然停在伍府院墙上,我们如此推测,岂不是诬陷了好人?”
信鸽从时方砚手臂上飞下来,落在地上,啄食草间的小虫。
杜昙昼正了正衣领,正色道:“所以,我们要去黑市走一趟。”
入夜后,临淳湖上驶出了一条小舟,船工正是当时送辛良遥一行人去匪寨救乔沅的那位。
而坐船的人此时只剩下辛良遥一个。
在他脚边,放着一个大箱子,看着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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