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南依顿了顿,继续道:“但高高在上的朱闻大人不知道,此人其实是我则南氏的族人。”
杜昙昼:“那为何……?”
则南依勾了勾嘴角,冷嗤道:“他父母在王都经商,不慎见罪于某个老家伙,偏偏那老东西与前国王沾亲带故,为了安抚那老东西和其他京中的老贵族,处邪朱闻直接杀了他的双亲,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此后,那人被京中一户平民收养,他那时年纪虽小,却发誓为父母报仇,所以隐姓埋名隐忍下来。还是我住进王都后,他才带着父母的遗物前来见我。我没有马上恢复他在族中的身份,而是让他继续在王都潜伏下去。那时我就告诉我自己,这个人迟早能帮上我的忙。”
她瞥了杜昙昼一眼,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她并不感到意外,于是继续说道:“那人按照我的吩咐苦练刀法,后来果然成为了宫城侍卫,又顺利当上了王宫的侍卫长。”
“只要有他在,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摄政王宫,并不是件难事。”
片刻的沉默后,杜昙昼斟酌道:“此举并非不可行,但终究……”
“所以我们要快。”则南依打断他:“我们要伪装成值夜的侍卫,从离处邪朱闻最近的宫门进去,随后兵分两路,摄政王交给你,我去杀老国王。我们要赶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这两人的人头砍下来。只要他们一死,一切就尽在我掌握之中了。”
杜昙昼缓缓摇头:“未见得吧。就算宫里的侍卫在侍卫长的要求下不反抗,可宫城以外?把守王都的士兵呢?还有那些誓死效忠于处邪朱闻的战士呢?他们一旦包围王都,你又该如何应对?”
则南依似乎早有准备:“所以我才去夜探辛良族长啊,你不知道吧?整座王都,连同王都周围五百里内的防御,都是由辛良族负责的。今夜之前,整个焉弥誓死效忠处邪朱闻的,也许只有辛良一族,其他人无不是忌惮他的势力罢了,谁会对他那样的暴君有忠诚之心呢?而今夜之后嘛……”
则南依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她摇了摇头:“摄政王不该杀辛良遥的。”
杜昙昼仍觉得她的所有决策都过于草率了:“可是,我还是觉得——”
“中原人,我要是像你这样犹豫的话,早就被我那个不是人的哥哥连皮带肉生吞活剥了。”则南依的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狠戾:“对于处邪朱闻这样的人,做多少准备都是不够的,还不如先一刀杀了他,以后的事,等他死了再说。”
“万一失败呢?”杜昙昼没有被她说服。
则南依连眼睛都不眨:“万一失败,那就换作我死,以命相搏,这很公平。”
杜昙昼久久无话,则南依也不催促,车厢里迅速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没有任何默契的呼吸声与不绝于耳的车轮辘辘声交替传来。
许久后,杜昙昼下颌猛地一紧:“好,就按你说的做。”
则南依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轻笑,她理了理鬓发,笑道:“这就对了嘛,我都敢对他下手,你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我们还有一枚最关键的筹码,只要有他在,我就敢赌我能赢。”
“什么筹码?”
则南依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精光:“当然是你们的夜不收,乌石兰。”
杜昙昼一愣,面上不动声色,声音却迅速冷了下去:“乌石兰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过一副凡人之躯,他能侥幸从处邪朱闻手中逃脱,已是上苍庇佑。你不该把孤注一掷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的任务早已完成,这不是他该背负的东西”
则南依没有马上接话,她先是怔忪片刻,然后才缓缓侧过头来,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
思索良久,她才轻轻启口,问了杜昙昼一个问题。
“你知道乌石兰最初在焉弥一战成名,是因为他的刀法么?”
“不是的。”则南依语带同情:“是因为他的美貌。”
五年前。
处邪朱闻于王都郊外的行宫中遇刺。
彼时杀手众多,他带去的侍卫拼死反抗,最终在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护住了处邪朱闻的性命。
那一日,行宫大殿外的黑砖台阶都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侍卫与刺客的尸体交杂横陈,根本分不清敌我。
尸山血海之中,唯有一道锋利瘦削的人影立在殿外。
那人身形摇晃,步履蹒跚,却始终坚持着不肯倒下。
处邪朱闻端坐在高椅之上,眼前惨不忍睹的尸海也没有换来他片刻动容。
戴着黑色手套的食指轻轻一点,从王都闻讯赶来护驾的卫兵们就将那人叫到殿内。
那人拒绝了他人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走到摄政王身前,纵然体力早已透支,却仍以一个笔直的身形端端正正地跪下。
低阶侍卫,多用黑布条蒙面以遮掩真容。
处邪朱闻垂眸看了他片刻,琥珀色的眼瞳透出十分冷漠。
“你叫什么名字?”须臾后,摄政王冰凉的声音响起。
那人深深行了一礼:“属下身份卑微,名姓无须被人知晓。”
“无礼!”自始至终护在处邪朱闻身边的老宰相斥道:“摄政王问话还敢遮遮掩掩?!”
“摘下面布。”处邪朱闻的声线毫无起伏:“将面布摘下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污损于血迹的面布被伤痕累累的手指一圈圈解开,年轻的侍卫第一次在焉弥的掌权者面前露出真容。
布条丢至身侧,那人抬起一张白皙秀丽的脸,如山猫般圆而上翘的双眼由下而上,直直看向处邪朱闻眼底。
在老宰相发出怒斥前,在处邪朱闻的神情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的那一瞬,侍卫垂下长而密的睫羽。
“乌石兰。”他低声答道:“属下名叫乌石兰,大人。”
老宰相注意到,处邪朱闻原本正在摸索红宝石圣戒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动作。
“乌石兰的样貌在焉弥实属罕见。”车上,则南依余光扫了杜昙昼一眼,补充道:“当然,你也生了一副好皮囊,但乌石兰是不一样的,他的美丽与焉弥的所有美人都不一样。”
杜昙昼看不出表情:“你不会是在暗示我,处邪朱闻仅仅因为乌石兰长得漂亮,就让他当自己的侍卫长了吧。”
“你不懂。”则南依叹道:“乌石兰的美丽,不只在他的外貌。”
则南依第一次拜见处邪朱闻时,乌石兰就是唯一被他允许留在殿中的侍卫。
处邪朱闻与她商量的一切,都是当着乌石兰的面进行的。
期间,则南依数度将打量的视线悄悄看向他。
她敢保证自己做得绝对不留痕迹,但每一次,她都没有见到乌石兰的眼神。
他始终低眉敛目,从未抬起过眼睫,从头到尾都垂着眸,沉默着不发一言。
他的长相会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对他与摄政王的关系浮想联翩,但他本人似乎无动于衷,对所有或窥探或鄙夷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那一次,除了“乌石兰”这个名字以外,则南依没有打探出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一段时间后,处邪朱闻答应了与她的婚约,召她入宫相商婚书之事。
则南依毫不意外地在他身边再次见到了乌石兰。
这道劲瘦修长的身影,就一直立在处邪朱闻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静静听着他与则南依商讨成婚后的土地分割等事宜。
则南依心里清楚,说他在听其实并不准确,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过头,似乎对两人的谈话毫不关心。
他年纪应该很轻,穿着和其他侍卫一样的衣服,不合身的衣物显得他格外瘦削。
他一直握着腰间的刀柄,可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个柔弱斯文的贵族少年,他真的举得起那把弯刀吗?
则南依默默收回视线,这样的人,也能当上摄政王的侍卫长么?
很快,她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当天傍晚,经过几个时辰的你来我往,婚书的大体细节基本得以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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