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家想骂上几句,又见他似乎真的是听不懂话的样子,骂了也不解气,把骂人的话不甘心地憋了回去。
则南依只是淡淡扫了杜昙昼几眼,没有斥责,反而对管家说:“你看,我早就说王都的食物难以下咽,连肉都没有我们家里的好吃。”
管家脸上的恼意渐渐消退,最后竟然流露出一丝怅然,半晌后,才低声对她说:“夫人说得对,其实我们谁也不愿意在王都留着,可是……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则南依笑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管家一怔,当即想要追问自家主人是不是有了新的计划,却被则南依挥了挥手制止:“还不到时候,王都糟糕的饭食,恐怕你我都还要再多吃一段时日。”
说着,她紧紧盯着杜昙昼的眼睛,把一块肉夹进他碗里。
杜昙昼错开视线,把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焉弥人的礼,然后将那块肉送到嘴里,忍耐着古怪的香料味,只咬了几口便囫囵咽下。
饭后,则南依当着杜昙昼的面问管家:“都准备好了么?”
管家意味深长地瞪了杜昙昼一下,答道:“都准备好了夫人,马上就能把这个累赘的奴隶彻底甩掉了。”
则南依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杜昙昼是个又聋又哑的傻子,但说完这些话以后,杜昙昼始终面不改色。
她不禁暗想,无论此人真实身份如何,都是个相当沉得住气的。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早就留好了后招,所以才能镇定到,即使在她面前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要是她知道杜昙昼压根没听懂她和管家的对话,会不会笑自己想得太多。
无论如何,这个被扶引送来的男人马上就要从世上消失了,她对他的身份暂时并不关心。
午饭结束,杜昙昼照样跟在马车旁往前缓行,只不过这一次,车只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就再次停下了。
这回停车的地方相当怪异,正好停在了一条暗巷的巷口。
从杜昙昼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小巷里的景象被马车挡了个严严实实,外面的大街上穿行的行人,没有人能看见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则南依从马车上跳下来,对杜昙昼说了句话,见他不懂,就做了个让他等在原地的手势。
在管家的陪同下,二人往小巷深处走去,走到尽头时,朝左一拐,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杜昙昼后退几步,从马车和街巷的空隙间看出去,那三个跟踪者还尽忠职守地等在不远处。
在与一人视线相对前,杜昙昼垂下眼帘,侧身躲在了车后。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则南依消失的转角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呼,车夫与方才当马凳的下人和杜昙昼一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很快,车夫和下人脸上就都出现惊讶担忧的神色,这让杜昙昼马上确定,惊呼声确实是则南依传来的。
他做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回头看向那三个跟踪者的方向。
——三个人居然全都不见了!
杜昙昼陡然一凛,是他们对则南依下手了吗?!
则南依发现他们了么?她是故意带着管家走入暗巷,只为了逼出他们么?!
可那声惊呼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她有意为之吗?
要思考的问题太多,时间却相当有限。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杜昙昼心里只清楚一件事:则南依不能死,她若死了,整个焉弥就没有能制衡处邪朱闻的人!北方所有的人马兵器粮草,都会落入他手中!
届时,就算莫迟能算说服辛良族全员起兵反抗,也不可能是处邪朱闻的对手!
则南依必须活着,而且她必须要和处邪氏决裂。
不等车夫和下人反应过来,杜昙昼跳上马车,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金壶。
这是刚才则南依在金店里买的,藏在袖子里的袖箭不能暴露,这把金壶就是杜昙昼此时唯一能用的武器。
眨眼间,杜昙昼就拿着这把也许是这辈子用过最奇怪的兵器,冲向了则南依离开的方向。
拐过转角,视线豁然开朗在,这里有一处不大的开阔地带,中央还修建了一方小小的喷泉,池中洒落的水在阳光下泛出五彩的光。
如此悠闲的场景中,则南依正被三个蒙面人包围,而管家不知去向。
三个杀手手持利器,对则南依毫不手软,则南依在四周的廊柱间艰难闪躲,肩头好像还受了伤,衣服渗出了几点血色。
杜昙昼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砖,朝离则南依最近的杀手狠狠砸了过去,正中那人后腰。
杀手“啊”了一声,登时弯腰蹲下,捂着被砸中的地方,疼得半天站不起来。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杜昙昼已经手持金壶扑向了第二个杀手。
对方见状,高高举起弯刀,朝杜昙昼劈砍而下。
杜昙昼以壶相抵,壶身圆滑,刀刃与其相击,迅速朝下滑落,刃身与壶身重重摩擦,发出尖锐的金属擦滑声。
杜昙昼反手用金壶的提手套住弯刀,用力往上一扬,刀被带着从杀手手中脱离,远远飞了出去。
不等对方反应,杜昙昼抄起金壶,朝他头上死命一砸,“砰”的一声响后,杀手身体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最后一个刺客见识到杜昙昼的威力,明白此人身手不凡,不敢近身,只举着刀与他保持着距离周旋。
杜昙昼没那个耐心和他绕圈子,直接拔下壶盖,朝那人左肩扔去。
那人自然要挥刀砍下壶盖,就在他起手要去劈砍的刹那,杜昙昼飞速绕过则南依,倾身而上,用金壶套住了那人的弯刀。
当他从面前经过时,躲在廊柱后捂住肩头的则南依忽然闻到了一丝隐约的暗香。
她轻轻嗅了嗅,片刻后才辨认出来,这似乎是兰花的香气。
她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杜昙昼的背影。
……兰花?焉弥怎么会有兰花?
此时,杜昙昼已经牢牢钳住了刺客的手腕,同时用另一只手摘下了那人的面罩。
看清对方五官的那一刻,杜昙昼陡然为之一愣,一时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早先最早被他制服的刺客,半躺在地,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根竹管,想要将其中的毒箭吹向杜昙昼。
则南依立刻在杜昙昼看不到的地方,朝杀手打了个手势。
杀手一愣,旋即将吹管收起,头一歪,倒在地上装死。
杜昙昼一脚踹开面前的刺客,蓦地回头,用审视般的眼神牢牢注视着则南依。
则南依从容不迫,捂着肩头的伤口从廊柱后现身。
二人的目光于空中相触,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眸深处,看出了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的意味。
消失良久的管家终于从角落里冒出头来,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立刻训斥杜昙昼道:“无礼!奴隶怎能直视主人的脸?还不跪下!”
杜昙昼移开目光,却没有如管家所料的那样退下,他迈开腿,坚定地向则南依走去。
“你要做什么?!”管家疾步上前,想要挡在则南依面前。
则南依抬起手,让他在原地站定。
不过几步,杜昙昼就已来到则南依面前,他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举起金壶,用衣袖擦了擦壶身上的泥灰,然后把它递给了则南依。
则南依定定看他片刻,缓缓伸手,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把没了盖的金壶。
她抬臂的动作轻松自如,一点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管家惊疑不定地看向则南依,似乎是在询问她的用意。
则南依没有理会,将金壶在手中掂了掂,随后扔给了管家:“替我收好。”
回府路上,杜昙昼跟在马车旁,整理着混乱的思路。
三名跟踪者的长相,他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里,虽然做不到像莫迟那样过目不忘,但也不至于认错。
刚才围杀则南依的三个蒙面人,绝不是之前的跟踪者。
回想起则南依故意将马车停在巷口的怪异举动,杜昙昼脑中灵光一闪,心中陡然一凛。
不管是马车,还是暗巷,还是消失的管家,甚至是假意受伤的则南依,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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