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拎着脖颈把它揪下来,顺手搁去了阿拂肩上,“贪玩,自己跑远了。”
“回头好好教教才是。”
“那您这脚又是怎么了?”阿拂瞧出谢执足下不稳,不敢施力,话是问谢执的,一双眼却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尴尬不安的周潋,怀疑道,“可是有人欺负您了?”
谢执随意拣了一旁藤编的风凳坐着,朝着周潋抬了抬下巴道,“有少爷在,谁来欺负我?”
说着,又微微挑了挑眉尖,“少爷说呢?”
有夜色作掩,周潋耳尖上的红总算不至于太显眼,“是我先前冒失,才致谢姑娘受伤。”
“脚踝……要记得涂药,稍后我叫清松送些过来。”
“不必了,”阿拂听见这人自己承认,难免就没什么好气,“寒汀阁中纵然旁的没有,药膏也是不缺的。”
“不劳周少爷挂心,眼下夜已深了,周少爷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否则待会儿叫谁撞见,那我们姑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拂,”谢执叫住她,淡淡道,“不得无礼。”
说罢,又朝着周潋道,“这丫头叫我惯坏了,少爷莫怪。”
周潋半垂着头,目光只往地面上溜,并不敢同谢执对上,“谢姑娘客气。”
“阿拂也是关心则乱。”
“现下……的确不早了,”他有些磕巴地继续,“我也该告辞了。”
“改日再来看你。”
“药要记得涂,免得落了旧伤,阴雨天要吃苦的。”
周潋讲罢,略拱了拱手,抬脚慌慌张张地便要往院门外去。
“等等,”谢执开口将人叫住,支颐靠在一旁的石桌上,“少爷就这样走了?”
月皎如练,落在谢执眼底,像是浮了层温软春水,眉梢眼畔都溶在了月里。
他对着周潋略显迷茫的目光,薄绡下的唇微微勾起,“不抱一抱么?”
第20章 经人事
周潋疑心自己发了梦。
或是今日在园子里耽搁一会儿,耳朵出了岔子。
他瞧着一旁站着的阿拂,惊骇的神情同自己一般无二,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谢执依旧安然坐着,鸦翅般的长睫很轻地颤了颤,遮面薄绡之下隐隐透着抹杏子红,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周潋的脚步停在原地,过了不知多久,才很艰难地开了口。
“方才……不是背过?”
“方才是方才,”谢执眉眼微抬,“你若不抱,它难免要难过。”
它?
“毕竟,”谢执轻飘飘地接着道,“少爷也喂过它几日的。”
周潋沉默在了原地。
“怎么,少爷不愿意?”谢执拿指节抵着下巴,“才脱了手,便要这般无情?”
同样沉默的阿拂抱着猫走过去,直接放进了周潋怀中,看过去的目光里罕见地带了几分同病相怜。
猫眨巴着眼攀在周潋衣襟上,“咪呜”了一声当作提醒。
如梦初醒的周潋这才抬起手,恶狠狠地在它身上揉了两把,“愿意”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猫在他掌心象征性地蹭了两下,便蹦回了地面上,溜溜达达到了谢执身旁,跳去膝盖上规规整整坐好。
“少爷果真是心善之人。”
谢执捉住猫的爪子,如白日里那般,朝着周潋摇了摇,“抱也抱过,少爷尽可走了。”
他抬起头,眼尾微微翘起,“早些歇息,祝少爷好梦。”
待人走远了,身影掩在夜色中没了踪影,阿拂上前几步,抬手合上了院门,转身背靠着,双臂抱在胸前,语气凉凉叫谢执,“姑娘。”
谢执将猫在膝上掂了掂,神色如常道,“夜深了,你也该去歇息。”
“女儿家也要注意着些。”
阿拂慢悠悠地走近了,坐在他身侧的藤凳上,“姑娘多注意着些自己,就是替阿拂着想了。”
说着,长叹了口气,“现下无人,姑娘总可说了罢?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潋不是说过一遍?”夜风有些凉,谢潋将手伸进猫肚皮下暖着。
阿拂气笑道,“那呆子少爷的话?他只怕是被姑娘卖了都还要替姑娘数钱呢。”
“他在姑娘面前是个傻的,旁人可不是。”
“哪有那样多花样蒙他,”谢执解了遮面的薄绡,随手丢去石桌上,“这次当真的。”
“我去捉这猫时不小心,在山石上崴了脚,正好撞见他而已。”
阿拂半信半疑之下,到底没再继续追问,扶着人进了阁子里,找了药膏出来揉在脚踝上。
先前磕出的淤血已经转为深紫,瞧着瘆人,阿拂手上几乎不敢用力,轻轻涂了一层,愁着脸念叨,“公子出来才多久,三天两头大病小痛的,就没断过。”
“若是叫老爷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该心疼念叨。”
又说,“当初就该叫阿若姐姐一道来的,好歹也能劝公子听些话。”
谢执拿指腹碰了碰伤处,忍着疼略使了些力气揉捏,“换作阿若,你我怕是连这趟门都出不成了。”
“莫说出门,”阿拂抿着嘴笑道,“阿若姐姐只消瞧见公子这身衣裳,就能念叨半个时辰了。”
“说来,”她又想起了一事,不免好奇道,“那周少爷一路背公子回来,竟也未察觉到不妥吗?”
“阿弥陀佛,阿拂瞧见的时候可真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样早就露馅儿了。”
男子躯体到底同女子不同,即便瞧不出来,都贴得那样近了,总要察觉出不对劲吧?
谢执面上神色有些微妙,随手把一旁的猫拽了过来,递去阿拂手边,“你摸一摸。”
“有什么不妥吗?”阿拂在猫肚皮上挠了挠,温热柔软的一团,和寻常猫并无什么不同。
谢执不动声色地端了一旁的茶盅,呷了口红枣茶,“那时……猫在我和他中间。”
阿拂:“……”所以果然,可怜的呆子还是被自家公子耍了。
“公子,”她揉着猫,哭笑不得道,“这猫瘦弱得很,您也不怕给挤坏了。”
“它自己跳过去的,”谢执将茶盅搁回去,眯了眯眼道,“我怕它伤着,还刻意护了下。”
“原本还未想到那处去,顺水推舟而已。”
“那周少爷也肯信?”阿拂忍着笑,“猫怎样……都是与人不同的。”
谢执略回想了下周潋红了一路的耳廓,嘴角很轻地翘起,“大约是信了的。”
这样看,倒是个未经人事的呆子。
阿拂摇了摇头,将茶盏收去一旁,“等来日里这位周少爷知晓了您的身份,再想起今日之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谢执将猫从榻上抱下去,随手将今日绾在发间的那支海棠插进案上的笔洗里,“不急的。”
阿拂啧了一声,“是是,搁您嘴里什么都不急。”
“照那周少爷今日待您的架势看,只怕再等等,就该讨了您当夫人了。”
“真到了那时,难不成公子还预备着洞房之夜,再同他讲?”
“不成么?”谢执被这话逗得笑了,一双眼微微弯起,映着桌上暖融的灯烛,“裙衫都穿了,也不差一件嫁衣裳。”
“若真有那一日,倒也有趣。”
“是,”阿拂揉了揉眉心,拉长声应道,“真有那一日,我就传信给阿若姐姐,叫她亲自置办了嫁衣给公子送来,公子可满意了?”
“公子快早些睡吧,不然明日醒了,又该头疼了。”
周府书房内。
周牍正坐在案前,面上好似罩了层寒霜一般。
周敬在桌案前跪着,膝盖磕在青砖石上,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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