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晏傀和他所见到的不同,长发被红色玉冠束至脑后,银质镶嵌玛瑙制成的腰带正对他的面门。
一身漆黑教袍,衣面绣的是梼杌图案,八蛮杀戮灭祥烟,圆目血口绕罗刹,尽显肆意本色;有女子执剑高举头顶松鹤式,左手提一男子头颅,足尖勾起成月牙,眉眼长挑入云鬓,妩媚与血腥成鲜明对比。如此丰富的暗绣比布料只浅丝毫,若非咫尺则不能看清。
萧凤的眼睛描摹他的背影,原本熟悉的人此刻无比陌生。
晏傀是他们口中教主,掌管整个昙霄宫,轻易一人潜入掌苍云天悄无声息盗走宝物神山莲,在丹霞洞天同他随缘相逢,带着自己逃脱汝氏柱,从未对危险露出任何惧怕神色。
自己一直没有过问和探究他的修为,此刻不难猜出恐怕早过金丹,直逼元神。
而在他们这些魔教之徒眼里,自己是可杀可亵玩的烂命。
连个教徒都能轻易将他打到不能言语,晏傀要杀他那更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晏傀右手软剑,左手手臂缠绕一条麻绳粗的毒蛇,徐徐吐着信子,金黄的眼眸子紧盯出手两位魔修。
“谁准你们动我的人了。”
晏傀唇瓣微动,薄凉话语轻飘飘在此空地,明明站着几人,却鸦雀无声。
在萧凤看不见的另一面,众人脸色惨白,路过几人退到远处,佯装无事发生,而动手闹事的两位魔修,定在原地不敢动。
那双猫眼上下前后看了看,一个手拿流星锤,自己为萧凤做的轮椅几乎被打成齑粉,另一个立在面前,若非自己及时出现,可能要了萧凤的命。
他拼死守住的,一条命。
软剑散发浓烈黑雾,郁气凝集成型,同尖锐的软刃环绕交缠,原本一米多长的软刃暴增成几米,可怖的长度如同巨蟒。
随后他抬手。
两名魔修见大事不妙,亦不顾场面场合,转身准备逃跑。
还没迈出两步,连流星锤都顾不上的魔修,被晏傀手臂上下来的黑蛇以闪电般的速度追上,黑蛇就像一枚箭在地上窜动,然后爬上魔修的脖子,将他碗口大的脖子缠紧了,两三圈的厚度,不断绞缩。
“咔”的一声颈椎断裂,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人成了一具歪脖子的尸体。
而动手伤了萧凤的人,被晏傀的软刃环绕躯干,两只眼睛暴突出来,大喊饶命。
晏傀的眼神一动不动,狠戾地看着在他眼中如蝼蚁的教徒。
他的虎口微微收紧,软剑便受到感应,猛地收紧!
侧面的刺长了三倍,直直戳入他的身体。
那人就跟个被捏爆的柿子一般,从四面八方溅出血来。
晏傀挡在萧凤面前,萧凤未沾染分毫。
他只听见两人的惨叫,和死去的挣扎。
而始作俑者甚至没有动过他的脚步。
萧凤低着头,两只手撑着地面,额头的汗滴到地上,印下一点印记,他呼吸都变轻了,此刻竟然有种窝囊的幻想,希望晏傀忘了身后的自己。
他竟然有些害怕晏傀了。
可是愿望终究是愿望,前面的人转身了,将他的下巴抬起。
他便不可避免地仰面看到晏傀。
那张脱俗的脸沾染血迹,戾气在眼底如野火燃烧,他的眼睛看着萧凤的眼,像是要将他也杀了。
萧凤往后一挣,又被抓住双手。
“去哪里?”
冷淡的声音,却让他头皮发麻。
晏傀的力气很大,没留给他躲闪的机会。他将萧凤拦腰扛起,尽量避开伤处,用灵力托着他的肋骨。
除此之外,再不温柔。
萧凤将从他肩上看,发现晏傀将他带到昙霄宫中心殿来,心里急躁起来,叫他将自己放下。
晏傀恍若未闻,继续走。
整个大殿都是阵法图腾,古法风物下教徒三两站立,口中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有白发苍苍肌肤松弛的老者在高处舞动拂尘传教,亦有黄发稚子在主殿两侧书架前翻阅古籍。
喧闹混乱的大殿,以一种近乎荒谬的和谐稳定存在。
但萧凤可以看到他们的欲望几乎成形,挂在头顶昭之于众——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教徒会不择手段,不论老幼。
再看主殿身穿黑衣的众多教徒来来往往,没有一人看向自己。他不愿被人认出或误认为是晏傀见不得人的关系,将脸低得不能再低。
晏傀穿过偌大主殿,走向另一头长廊。
长廊空旷无人,脚步声有回音,穿堂风凉飕飕,有些阴冷。
萧凤再次抬头,发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透亮的石隧道尽头是一个大型法阵。
晏傀抱着他站在法阵上,被验明身份后,两人骤然被刺眼的光芒包裹,随即传送到地下深处。
萧凤察觉到大事不好,发了疯地要走,却被两只手死死抓住身躯,加之身上有伤,他下滑的身子很容易又被拉起来。
晏傀也不说话,只是禁锢他的动作。
“放我下来!”
地下不知多深,萧凤感觉自己在黑暗中看不到一点光亮,他在晏傀手中烦躁不安地等着脚步向前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没有转弯,也没有停留。
一扇大门在面前轰然打开。
萧凤被晏傀扔在屋内的床板上。
房内的烛台在开门的一瞬间便被点亮,萧凤来不及看清屋子内的景象,就被晏傀拉开衣襟。
两只手贴在前胸,用灵力快速修复着里面破损的脏器。
他的意识顺着晏傀的灵力在自身躯体内游走,发现肋骨中心有些阻塞。
“为什么?”
两人的灵力在那中心进行了交汇,萧凤无需描述便能让晏傀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双乳之间,在摸不到的地方似乎有根针。
晏傀的眼神很暗,他的声音有些沉闷:“我在你身子里埋了一根针,能阻隔掉大多疼痛。同时当你受伤的时候,我能感知到你的情况。”
他的手压在萧凤身上,灵力捏住体内的灵针,将其拔出一点。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萧凤顿时疼得嘶吼。
晏傀又将针摁了回去。
“没有这根针,你连清醒都做不到。”
“这就是你现在的身体,萧凤。”
“你哪里,都去不了。”
第86章 囚笼(H)
萧凤半阖眼皮,在余痛间隙看见晏傀背影。
他走得那样决绝,关门的时候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
-
萧凤被关在地下的房间内,摆设与先前居住的相差不大,只是活动的空间少了许多,没有阳光,没有绿色植物和鸟兽。
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用,晏傀不见他,他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送饭菜和药汤的只有木傀儡,经过上次的失误后,木傀儡比平时更像是块木头,它接收不到萧凤的命令,只会麻木地执行晏傀的任务。
“开门!”萧凤用力将椅子丢到木傀儡身上。
木傀儡被砸歪身子,手上的东西碎了一地,它跪在地上用木头手扫干净碎片,打开门出去。
萧凤紧随其后,跑到门外的一片黑暗中。
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萧凤跑了两步就不动了,他不知道上去的阵法如何破解。
只能听着木傀儡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他倒退着,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回到他的房间里,对着这间足够满足生活需要的房间发愣。
很快,木傀儡带着新的碗筷回来了,它越过萧凤的肩膀,将东西放在桌面上。
死一般的寂静。
在只有烛光相伴的房间里,萧凤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他在经历了一晚上的发疯砸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枯坐了三个时辰,突然开始迷茫。
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想要出去呢?
所谓自由,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让他像个疯子一般,把两只手砸得血流如注。
他只知道自己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在晏傀将残酷真相告诉他之后,他突然就没了支撑,再也鲜活不起来了,他发觉生气没有意义,暴力没有意义,因为自己已经没有撒泼的资本,不会有人在身边请他消气,也不会有人受到他的挑衅而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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