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睿继续道:“你不知道,我同陛下待在一起,有多拘谨,那些场面话在脑袋里头转三圈,才能出口,可是憋坏了我。”
“你听到没,赶路而已,秦将军还能和陛下杠上……”
阮承青想,这算什么,他俩不对付的事多了去了。
上官明睿道:“对了,听闻过去你同他们关系还算不错,你都怎么做?”
阮承青淡淡道:“拱火。”
明睿笑得前仰后翻,道:“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有趣。”
上官明睿笑出了眼泪,他擦了下,道:“那你同朱瞻佑呢?”
阮承青皱了下眉。
明睿继续道:“你们一起读过南书房,不知世子同咱们十四爷关系如何呢?”
阮承青想起爬上荣亲王府后墙,洒下一片梅花,桀骜不羁的少年雍王。
他道:“不熟。”
上官明睿道:“是么?”
“是。”
“那当年,嘉陵关一战败后,朱瞻佑为何要把世子犯下的错一并揽到身上,把世子摘的干干净净?”
阮承青无语,明睿一个人过来找他,竟是为了这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阮承青:“他做的事,你怎么不去问他?”
明睿:“他不记得。”
“我救他回来之后,他的脑袋便出了问题,不只是在被押审期间,甚至这十年间,都会有些错乱。”
“他记忆乱七八糟,却记着一件事。”
阮承青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道:“你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上官明睿:“他要朱瞻正死。”
一双如同月光般澄澈的眼睛盯着阮承青:“我一直都想不通他为何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执念,是不是十四爷曾与世子同窗之时,结为至交好友,其中情谊足以让他忧你所思,不计后果。”
“……”
阮承青僵在原地,嘴咧的的像含着苦瓜。他承认曾经与朱瞻佑关系还好,却也完全没到上官明睿说的这样深情厚谊,刎颈之交。
阮承青同朱瞻佑关系最好的那段日子,是在他从暴徒淫窝中逃出来后,休养回宫读书的几个月。
当时,荣亲王府世子被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几大贵族怕重蹈覆辙,请命加强城中防守,那些个公子哥上街,身边至少围着四五个九尺大汉。如此一来,世家子弟的安全是保证了,但这些个纨绔平日里就已经十分嚣张,更莫说带上这群狗腿。打架围殴,强抢民女此等恶事屡禁不止,不出三月,便已经民情激愤。
陛下大怒,改南书房为南监院,令世家子弟以季度围读,未清匪前,非寻常时行非常法,除寒暑外,皆需留宿南监院内。
子弟众多,南监院初成时,不成规模,陛下又铁了心让这群富家子吃苦,只能先安排几人挤在一间寝室。
荣亲王道:“你若不想,咱们就买下其中一间。”
入学者皆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不止荣亲王府,阮承青不想太过招摇:“算了。”
那日,阮承青推开房门,与寝殿中人对上,微微一怔。
人世之间,诸多巧合。
刚好,他这里,都是些个熟人。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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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屋子里有几张床,阮承青的位置靠窗,朱瞻佑非要把床挪过来,和他对头。
屋子里三个人,还有个朱瞻正。九爷回得晚,走的早。
阮承青说他神出鬼没。
朱瞻佑笑道:“我哥,那是能成大事的人。”
阮承青诚恳道:“但愿。”
太子以他的身份威胁荣亲王府并非是一两日,荣亲王府的日子也并不十分好过。
阮承青趴在床上看书,一道阴影落在床头。
少将军抱着凌霄剑,站在窗前,他背脊笔直,如同山间青松,微微笑着,缓了满身沙场之上带回来的肃杀气。
阮承青一骨碌坐起来,道:“少将军?”
床头的书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阮承青要合上书,秦川伸手,把它捞过来。
秦川翻了两页,道:“无趣,下次,给你带回来些有意思的。”
阮承青笑:“多么有趣?”
秦川道:“带来就知道了。”
没说两句,少将军走了,矜贵飘逸的白衣一晃,就从眼前消失,阮承青还没回过神,就听到朱瞻佑阴阳怪气。
“呦呦,少将军~”
“少将军~”
“……”
阮承青把书扣到他的脸上。
朱瞻佑把本子拿下来,正色道:“阮承青,你得小心他。”
他很少见十四这么正经,问:“秦川?”
朱瞻佑缓缓道:“不是什么好人。”
荣亲王府以富贵闻名在外,过去还好,把这些个孩子关在一起,这些纨绔子,有些个劣性开始慢慢显露。
有人找阮承青借钱花。
阮承青不想生事,有人来,就把钱给出去,最初还有借据,后来就是直接朝他伸手。
阮承青到这里来,统共就带了那些个数,没到月底就空了口袋,再也没央着出去采办的小太监捎过东西。
朱瞻佑见阮承青一本闲书翻了几日,问他怎么还在看这个,仔细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他拉着阮承青,走到最东边的屋子,一脚把门踹开。
十四爷一把揪住领头的那个,上去就是两个嘴巴,把人抽在地上,踩着他呵呵笑道:“就是你最近手头很宽裕?”
朱瞻佑浑的出名,功夫虽就那样,下手却往死里狠,这么一闹,再也没人敢对阮承青乱来。
阮承青站在门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等到从屋里出来,朱瞻佑问:“你不高兴?”
“没有。”世子抬头,眼睛亮的像天上星,“多谢。”
“……”
朱瞻佑心脏剧烈一跳,险些撞到墙上。
来福的祭日到了,阮承青在房间里烧了一小盆黄纸,他跪在明亮的火焰前,磕了个头。
朱瞻佑问:“你这是做什么?”
阮承青道:“来福死了。”
朱瞻佑皱眉:“那个奴才?”
阮承青红着眼眶反驳:“是兄弟。”
“山匪来时,他为了救我才会出事。”
朱瞻佑也跪下了。
阮承青扭头,朱瞻佑把黄纸往火光里递,道:“那我也该谢谢他。”
阮承青曾真心把朱瞻佑看做好友。
而后他的身份败露,荣亲王府中道败落,他好容易重见天日,二人再次见面,朱瞻佑叫他皇嫂,揪着他的衣领,把泥泞的碎银塞进他的内衫。
钱伯曾对阮承青说,在他被劫持的数月之里, 太子以书信勒索,荣亲王捧着信,在油灯边一坐一宿。太子做事漏洞百出,他说世子在他手上,却没一点证明,荣亲王却把钱一次次送出去,他太希望阮承青活着了。
阮承青很少想过去死,但在朱瞻佑把他踩在地上,殴打侮辱时,他让朱瞻佑杀了他,那一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无法接受朱瞻佑也把他当成一个娼妓,无视他的挣扎,对他说,你真恶毒。
上官明睿忽然道:“你喜欢朱瞻佑?”
阮承青摇头。
想起太多过往,他觉得累。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们想做的事,和我毫无关系,我没什么能帮到你。”
明睿道:“为什么?”
阮承青:“什么为什么?”
明睿终于忍耐不住,低声喝道:“为何不反抗?”
“为何要反抗?”
“你分明并非甘愿如此,你如今这样,守着金窝银窝,又有什么用?我可以帮你……”
阮承青冷冷地笑:“凭你?”
上官明睿忽的僵住了。
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忽然明白了,这个蒙难潦倒的世子,并非不敢反抗,他只是……不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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