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应当给人好好养养了。
顾峤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给商琅继续往下辩驳的机会,直接道:“待会换身衣裳,朕让太医再来看看先生的病。”
商琅张口想要拒绝,顾峤已经预料到了丞相大人接下来的话语, 紧接着道:“先生若再如此讳疾忌医,朕只会更生气。”
丞相大人果然在瞬间就闭上了嘴,顾峤接着放柔了声音, 如同诱哄:“先生好好养病, 此次欺瞒之事, 朕便不再追究了。”
这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商琅眉眼无奈,面对帝王如此的让步,再多推却就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故而颔首应下:“臣谢过陛下。”
“先生莫要再与朕说谢。”顾峤眼睫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 莫名想起来方才两人那一瞬间的交颈。
顾峤其实没明白商琅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样的动作, 不过在看到人咳出血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原因归在了丞相体弱,靠在他肩上不过是想找个支撑。
虽然这样的说法经不过推敲,虽然方才商琅的作所作为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亲密——根本不像是商琅这样恭顺守礼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他还是因为心里那些兜兜转转的心思,强行地让自己接受下来这样一个不算完美的理由。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商琅这一次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温声提醒。
“原来丞相还当我们是君臣。”顾峤听见他提“君臣”二字就郁闷得慌。
真要说丞相大人把他们之间看做君臣关系吧,这人什么欺君之罪,什么大不敬的事情都做了;但若说不是,商琅与他之间多多少少还是在维持着一对君臣的距离,以至于即使从他及冠之后,两个人闹出来这么多事情,顾峤也没能真真切切地找到什么破绽直接窥探到商琅的内心。
商琅听到他赌气一般冷嘲热讽地说这样的话,倒也不曾察觉到什么慌乱,心里余下的只有无奈。
从少年及冠之后,商琅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去向人展露自己更真实的那一面,不再像先前那样,顾念着人的年纪而死死地压抑着那无尽的欲。
顾峤是帝王,还是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商琅便不能指望着人会成为一个任他揉捏的软团子,也就不敢直接给人下什么猛药,甚至说是直接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思而后引颈受戮。
且不说眼下顾峤屡次拒绝纳妃,瞧着就是对于这些男女情爱半点心思也没有,就说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摆在这,若他真的发了疯将自己的心意告知顾峤,恐怕皇帝陛下能直接不顾旧情地将他给发配边疆。
至于方才顾峤说的那些气话?
若当时商琅没有吐出那一口血来,反而是不知死活地应下声,他都不认为顾峤会真的……将他给囚于深宫。
帝王的眼里只有火,而没有欲。
从来都没有。
十多年里面,商琅见过顾峤许多的情绪,喜怒哀惧,还有其他更显微妙的小性子,却唯独不曾在少年那双澄澈干净的眼里瞧见过与风月相关的欲。
就像是七窍天生缺了这一情窍一般。
这也是让商琅不敢轻举妄动的最大原因。
丞相大人舌灿莲花,连着世家那群浸淫俗世已久的老油条都能忽悠得住,真要论起来,忽悠顾峤这样一个本身就偏心于他的小少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前提是,这人得有相关的欲.望。
如果连这都没有,再如何劝诱都是没有用的。
他要是真想与顾峤在一起,就只能温水煮青蛙。
还要让皇帝陛下多明白一些那等男女之情。
商琅心里想着,嘴上还是温温和和地去回顾峤:“是臣有错在先,陛下却依旧能对臣有如此宽宥,臣自然是该感谢的。”
“何况,陛下天生来便是君,普天之下,也自然而然是陛下的臣。”
“先生这般的伶牙俐齿,还是留给世家那群老东西吧。”顾峤嘴硬着,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微扬的嘴角却盖不住。
谁都会喜欢听人奉承自己,连身为帝王的顾峤也不能免俗。
明知道商琅就是在哄他,哄得还颇为不用心,但是丞相大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摆在那里,实在是很难让人继续生气。
方才两人吵得那一架,已经让顾峤有些疲惫,听到这样受用的话,也没多管旁的,只受了下来,不再耽搁,转头就去喊了太医。
总算是喊了太医。
十多年,顾峤对于商琅身上究竟带着怎样的病一直很好奇,但是每一次商琅都是含糊其辞,从不可能直直白白地告诉他。
如今,总算是借着这一次机会劝动了人看一看太医,顾峤吩咐完宫人就连忙推着商琅去换衣裳。
先前他给商琅挑出来的那件竹青色的衣裳和那顶玉冠到底是被人给藏进了府中,不再见去向,不过财大气粗的皇帝陛下也没有多管,只是每每在宫中看着商琅换衣裳的时候都有些感慨没有那顶玉冠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却也没有折腾着派人跑到丞相府里去把东西拿过来——上一次见已经是在商琅遇刺的时候,人将东西给放到了自己的寝屋当中,之后估计也就没再动过,要去寻的话大概率是要丞相大人自己回去找的,顾峤怎么可能舍得这么麻烦人?
丞相大人在宫中住了不短的日子,顾峤不知道人还能住到什么时候,但是已经命宫人同对他一样,将商琅的衣裳和一些必要的物件给放到了阖宫各个角落里面。
眼下顾峤也就不用再将人带到专门的宫殿去挑衣裳了,御书房的内室当中就备着好几件。
商琅换好衣裳走出来的时候,太医也恰好到。
听到帝王说要给丞相大人把脉的时候,太医说不惊讶是假的。
毕竟十多年里每一次顾峤想喊着太医来给商琅看病,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也就有很多次,小七皇子咋咋呼呼地把太医院给惊动了,待太医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忽然听闻已经不用了。
这一次他不仅是顺顺利利地走到丞相大人的面前来,对方竟然还不躲不避的,也不过多去推脱。
简直是千年难逢一遭。
如此一想,太医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朝着商琅告一声罪,虽然商琅不是什么女子,为了防止冒犯贵人他还是在人细白的手腕上搭上了一条帕子,这才上手去号脉。
太医把脉用了不少时间,久到顾峤有些不耐烦地拿指尖去敲桌面,然后就见着对方鬓边落下一串冷汗来,总算是收回了手,立刻退开一步朝着两人一拜,这才试探着道:“丞相早年……可是得过什么重症?”
太医这话音刚落,顾峤就紧张了起来,指尖动作停下,手攥紧了,身子挺直,略显紧张地看向商琅。
后者却只是摇了摇头。
丞相大人的话在顾峤这里实在是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可信度,他蹙了一下眉,还没等说什么,就听见商琅继续开口:“太医如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其实应当由他来问。
商琅这般着实反常,但顾峤看着人不像是准备彻底将身上的毛病给瞒下来的意思,神情便缓和稍许,蹙着的眉放松。
“丞相身上尚有风寒未褪,但是除此之外,倒不是病,更像是先天的弱症。”商琅主动地问出这句话来,反倒是让太医更慌,忍不住地去猜测丞相大人这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更不太确定眼下他和帝王是如何的关系,便只能斟酌着开口,多少带着点含糊。
听到这样的话,顾峤的眉头确实蹙紧了,问太医:“可有疗愈的方法。”
“只能慢慢调理,”太医为难地摇了摇头,看着帝王脸色沉下来,连忙补道,“但是丞相已经是调理了十数年,眼下身上算不得太虚弱,等身子再好些,臣可以为丞相开一剂烈一点的药方,如此也好得快些。若丞相不急的话,按照如此调养,或许再有数年便能与常人无异。”
与常人无异,这常人指的是普通人家。
至于再多的,譬如君子骑射——罢了,不奢求了。
顾峤听人说完,呼出一口气来,赏了太医几锭金子之后就把人给遣退了,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商琅:“先天弱症的事情……先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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