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峤看向那开口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顶着朱家的名号,可是半点也没打算让朱家占便宜。
而且……这种事情,等到朱家一来就会被拆穿的。
他们能将百姓糟践成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大可能会去在乎自己的什么名声。顾峤吃准了这一点,等到他们来人的时候,恐怕只会因为偷粮的事情与他们吵起来,绝对不会去顺势在百姓面前赚取名声。
他选择打着朱家的名号,就是为了早点引起朱家的注意,让他们快些赶过来,毕竟——顾峤遥遥地望了眼队伍尽头,先前尚有秩序完全是因为人少,眼下人渐渐多了,总会有人因为担心粮食不够而出现争抢,到最后只会是一团乱。
不过说实在的,如今这群饥民能安静这么长时间没有暴起争夺,已经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随即而来的时更多的心疼。
这样的一群温顺良善的百姓,却要在荆州受如此苦难。
顾峤轻轻阖了一下眼,挪开目光,看向城门那边。
撇去报信和赶路的时间,朱家的人来得当真是能算得上快。
他们也丝毫没有出乎顾峤的意料,一来就是带着不少人准备砸场子。
尤其因为朱家的人并不认识他们几个,就只能骂到齐尚身上。
“齐状元去了趟京都果然是不同凡响,连朱家的东西都敢偷。”为首的府兵直接将事情给挑明了,顾峤顿时就听见了旁边传来的议论声。
“原来是齐状元从朱家偷过来的,我还说呢……他怎么会与朱家同流合污。”
其中有认识齐尚的人,像松了口气一样,虽然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无论如何,给未来的齐知州多拉拢一些民心也是好的。
对方既然是冲着齐尚来,顾峤也就没有开口,把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齐尚瞧着似乎是有些紧张,同先前那日在廷试上一般,脊背绷直。
顾峤在他身后看着,忍不住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这几日齐尚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还算自在,顾峤还以为人已经习惯了面对帝王,原来还是会紧张。
不过,顾峤也没有想着考教他或是如何。毕竟眼下朱家这般,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跟人虚与委蛇,直接摊开了翻脸就是。
好在齐尚也是这般想法,讽刺人讽刺得直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何不可?何况,诸位对于这些米粮的来源,都问心无愧么?”
怎么可能会问心无愧。
那些府兵隐藏不住什么心思,听到他这句话都齐齐一顿,随后便是恼羞成怒。
顾峤只觉得讽刺。
连府兵都知晓这些事情,可见先前朱家做这些事做得有多明目张胆。如此也谈不下去了,那府兵直接喊着人去砸那摊子,顾峤眼疾手快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折。
府兵发出一声剧烈的哀嚎,顾峤神色冷淡,看向其他那几个:“停手。”
他手里这个显然在这群人当中地位不低,见到他如此说,那几个也都停了手。
顾峤垂眼看他,那府兵不知道是疼得还是被帝王的不怒自威给骇到,牙齿都在打颤。
“我要去见朱家家主。”
“不可能!家主岂是你——啊!”那府兵还想着嘴硬,顾峤手中又是一用力,拧过去,几乎快要将人腕骨给彻底拧碎。
如今他的手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弯折着,一旁看过来的那些饥民见到如此惨状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意识到了顾峤的不好惹,更是不敢闹事,连拿到粥道谢的时候语气都恭敬了不知道多少。
有顾峤这么一威慑,一时半会儿这边应当不会再起动乱。
那府兵终于老实了,忙不迭地点头,顾峤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最后选择了让其他人留在了原地,他与商琅两人跟着到朱家去,还将云暝给留下来专门保护着齐尚。
不过在此之前……顾峤对那府兵吩咐:“让你的那几个同袍,去将朱家余下的米粮给熬好了粥搬过来。”
对方显然被他这样的无理要求给惊到,刚要破口大骂,顾峤手中又用了些力气。
于是他也就只能咬着牙:“我不过是朱家一个小巡卫,哪里有这样的权力?”
“偷啊。”顾峤干脆利落地开口,朝着云暝一示意,顿时几颗药丸被强行塞进了其他几个府兵的喉咙里。
云暝卸下巴、喂药、安回下巴的动作极快,几个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感觉疼痛,就察觉到喉咙里多了个什么东西,难受得很,下意识地一吞,就已经顺着滑进了肚子当中。
“若是没有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暴毙,”顾峤悠悠开口,“所以——做还是不做?”
这也不得不做了。
就算他手里的这一个还在踌躇着没开口,那几个被喂了药的自然不可能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坐以待毙,都都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不等商琅多言便朝着城中跑去。
皇帝陛下满意的一勾唇,松开了人:“带路。”
实力差异在此,他也不担心对方会搞什么小动作,便心安理得地贴到商琅身旁去。
丞相大人如今已经彻底习惯了他的亲近,一言不发地,甚至还稍稍挪了挪胳膊,方便顾峤拽着他。
若是从城郊一路走到朱家的府邸那里,也实在是太远。顾峤一进了城中就借着朱家的名号搞来了一辆马车,心安理得地跟商琅坐到里面去,然后让那个府兵与车夫一同。
心属实是大得很。
那个府兵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见顾峤如此,就一直盘算着要跑,顾峤在车中跟商琅漫无目的地聊,却也一直暗自注意着那边,忽然间听见对方声音,立刻钻出车来,抓住了人。
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们猛地晃了一下。
不是马车,而是整座城——地动。
顾峤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心顿时提了起来。
方才那一下晃动太过剧烈,顾峤手里只拽着府兵,便直接被马车给甩飞了出去。
商琅要怎么办!
“伏悯——”那一瞬间顾峤只来得及去喊一声隐匿在暗处守护的少年,见到那一身黑衣出现在马车旁,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不过下一刻,旁边就有摊子朝着他这里倾倒,还有身后的酒楼。
顾峤躲避不及,他遥遥地瞧见商琅从马车当中出来,下一刻有一大片黑暗覆盖过来,他最后只来得及,瞧见一双赤红了的双眼。
第69章 狼藉一片
万籁俱寂。
顾峤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 但无论何时眼前都只是一片黑暗,他判断不来。
不过胳膊是已经僵麻了。
右臂的痛感尤其,他用了点力气去活动, 这才稍稍有了感觉,随后发觉自己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只断手。
应当是那个府兵的。
顾峤抬手触碰了一下四周, 发觉自己这里被围得结结实实, 他也算是上天庇佑,当下就只有一只腿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其他地方伤得都不算重。
而那个府兵,估计是已经死在了他旁边了。
顾峤大概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随后就挂念起商琅来。
虽然说有伏悯护着,但这毕竟是天灾,伏悯又不像云暝那样机敏,很难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商琅那身子,虽然说先前在京都调养得差不多, 从到荆州他就一直没有喝过药,但到底是比他身体脆弱得多,如果被埋在这废墟下面,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顾峤越想就越心焦, 恨不得现在找个什么东西把他头上压着的那一堆厚重的不知道摞了多少层东西给尽数炸开, 让他瞧一眼商琅。
只是他现在一只胳膊尚且无力,又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实在是不敢去轻易消耗力气。
也就只能待在这里等人来救。
顾峤胡思乱想一阵子,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 然后开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吃食。
好在他一直都有带着蜜饯的习惯。
顾峤摸到自己袖袋里的那几块蜜饯, 估计着自己应当能撑个两三日, 如果商琅无事的话,他们应当很快就能寻到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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