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退一步说,如果这葛宁方才所言都是真的,那他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了,他就算错过了今年,也可以等三年以后嘛,到时章云礼已经做了官,又与他是同窗,凭他如今这半个章家人的身份,章云礼记着他今日的帮助,又怎么可能不管他?
一团乱,渐渐的大家谁也不能说服谁,就差当街打起来了。
而悄悄隐藏在人群中,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李熙,却没忍住冷冷的一笑。
现场太乱了,除了裴怀恩,压根就没人再注意到李熙,更没人看到他眼里的寒意。
只有站在台阶上的裴怀恩,在和隐匿人群中的李熙遥遥对视过一眼后,唇畔忽然挂上了点幸灾乐祸的笑。
哈哈,这回可有意思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热闹。裴怀恩心想。
偷换试卷,还有明码标价的找人代笔,没准私下里还有更多不好明说出来的事——怎么他从前竟不知,如今的科举,居然已经被底下人偷偷的搅乱到这种地步了?
若他没记错,李熙那边可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连一张折子都没见着呢,大家从前都在和李熙歌太平,言之凿凿地对李熙说,今年的科举一定会顺利进行,让李熙不必太担心。
哈哈哈,这回可真有好戏看了,以他从前被李熙设计整过无数次的惨痛经历看,裴怀恩单手捂脸,一边憋笑憋的脸痛,一边在心中不无感慨地想: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今天有一个算一个,他裴怀恩不是故意针对谁。
只不过么。
看李熙此刻的表情,无论真相如何,过会肯定有好多人要完蛋。
第189章 热闹
气氛有些僵。
眼看着两队人又又又快打起来了, 裴怀恩甫一转头,就见厉戎骑着马,远远的出现在长街那头, 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这边。
算算时间, 厉戎每晚下值后回家, 都会路过这里。
实际上, 由于京都城内的布局, 很多朝廷命官若想从宫中回家, 或是去瓦市消遣, 都得经过这里。
料想过会卸了甲的姚元靳也会来,还有六部官员, 也会陆陆续续的经过此处。
章云礼显然也看见了厉戎,他眼睛一亮,扑过去拦厉戎的马, 把厉戎吓了一跳,本能在勒紧缰绳的同时, 把手中一个小盒子举得高高的。
厉戎前几日约玄鹄吃饭,本想请玄鹄喝甲鱼汤, 已在西街的瓦市间买好了甲鱼,不料玄鹄突然有事,这饭就没吃成。
之后又过了些时日, 他俩虽然如愿在春风如意楼开怀畅饮,但却没喝甲鱼汤。
于是这买好的甲鱼便剩下来。
再后来,就在前几天,厉戎家中走水, 意外叫这只被暂时养在厨房的小甲鱼逃出水盆,误打误撞爬到他的脸上, 把他给吵醒了,让他在大火中捡回一条命。
经此事后,厉戎是真打心底觉着这玩意有灵性了,他不敢再吃,转而去西街给它买了漂亮的小盒子,并为它取名“三十文钱”,打算小心养着。
然而就是这样可爱的一只小王八,刚刚就因为章云礼忽然扑过来,害得厉戎差点没抓住它。
尤其是在听见章云礼让他帮忙做主的事后,厉戎眉头拧得像花卷,把牙齿咬的咯吱响,若非看在章云礼是吏部侍郎儿子的份上,真想立刻就下马踹章云礼一脚。
但鉴于章云礼他爹还在世,厉戎忍了又忍,最终也只能对章云礼低声道:“……小公子,主要你说的这个事儿吧,它不归我管。”
章云礼却不听,他见在厉戎之后,又有当官的在结伴往这边走,顿时不再理会厉戎,伸手继续拦别人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章云礼一连拦住好几个,却都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即这事不归他们管。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逐渐西沉,月亮升起来。愿意站在章云礼这边的人越来越少,章云礼似乎有点急了,他使劲抓住葛宁的衣袖,不放葛宁走。
“我不管,在场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是我的见证,我今日就要带他进宫去,我要圣上判他终身不能再科考。”
越说越激愤,反观葛宁却一言不发,由着章云礼拖他走。
场面一时间更乱了,书生们见状,有些直接就冲上去和章云礼抢人,剩下的则开始互扔书本,大家互相骂的也越来越粗鄙,不再执着于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的体面了。
夜晚的风有点凉。裴怀恩原本想说话,可当他抬起头,看见那些在他头顶乱飞的书本,他对当前形势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就又把嘴闭上了。
算了,不说了,横竖站哪边都是错,如果不当心说错了话,惹得大家也朝他扔书本,那可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裴怀恩看准时机,又悄悄退回到了李熙的身边,偏头对李熙说:“……你怎么看。”
李熙面上的笑意愈冷,只道:“章云礼和葛宁是一伙的,他们在做戏。”
只不知他们主仆二人为何要如此。
毕竟若说是因心怀正义,想借此把事情闹大,让他这个皇帝也看清近几年科举中的龌龊事,那……那明明还有比今天这场闹剧更好的办法。
比如由章云礼做主,带先前那些受了委屈的考生告到衙门去,利用自己吏部侍郎之子的身份,使这件事上达天听。这样一来,章云礼自己甚至还能落个好名声,而不是像此刻这般,以身入局,让自己成为众人眼中愚蠢蛮横的笑柄。
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李熙能想到的,裴怀恩自然也全想到了。一片混乱中,裴怀恩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面前人群,皱眉自言自语道:“或许旁人不知,但我曾与这个章云礼一同在阁老面前吃过茶,我知他才高八斗,是个心思玲珑,很会随机应变的,就算真被别人换了会试卷,也不可能当街做出这种事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让自己今年也变得白考了。”
再说就算章云礼为图保险,真的请了代笔,那他岂不是更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旁人看出他的小动作么,怎么还敢如此时这般,非得抓葛宁告御状?
而且另一方面,若葛宁方才所言是真,那章云礼从前的才名便是虚假,是葛宁在私下提前为他打好的稿子,可在此之后,所有殿试题目却是保密的,目前除了李熙之外,就连杨思贤和裴怀恩也对此了解的不多,只隐隐知道相比起诗词,李熙今年会改考策问。
又可是,其他考生却都不知啊——他们还以为今年的殿试依旧考诗词。
那么在殿试题目如此不可预测的情况下,章云礼颇负盛名,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他今年既然已经决定了来科考,花钱请的代笔就不会太差,到时若真替他得了会试前几名,多半会让他在殿试时露馅,从而受到处罚。
换句话说,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章家人哪会那么傻,如果章云礼真是个不学无术,欺世盗名的纨绔,他们便不会冒着风险送章云礼来科举。
如此,既然章云礼和葛宁都在撒谎,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即今日这场书生间的混战,全是由他主仆二人一同策划。或许这其中有着为从前那几名受害考生伸张正义的目的,但绝不止于此。
可是除了这个表面上的目的外,李熙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章云礼宁可挨骂,也要用这种笨法子来引起他注意的理由了。
正在心里狐疑着,前方没留神被丢过来一本书,正好砸在李熙身上,把李熙砸的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错愕。
这下裴怀恩可不乐意了,他瞬间黑了脸,弯腰捡起地上的书,而且还故意捡了本最厚的,反手就往前砸回去,只把几名书生砸的摔成一团,扶着腰哎呦哎呦的叫唤。
其中有一个被砸的也是官家子,嗓门立刻就大起来了,挣扎着起身喊:“我干你娘!是哪个不长眼的在砸我!你可知我爹是谁!?”
裴怀恩更不高兴了,弯腰继续捡,只不过捡的不再是书,而是有棱角的石头。
裴怀恩手劲大,真闹起来会把人砸死,李熙及时地走过去按住他,肩膀又挨一下。
厉戎和几名被章云礼拦下的官员见乱成这样,纷纷跑过去劝架,其中有个吏部的为了尽快息事宁人,连忙提议说:“小公子,别打了,你不是想告御状吗?我们都陪你去,都陪你去,我们给你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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