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公公是内廷资历极深的老內监,可以说几十年经营下来,如今在宫里但凡有点脸面的宫人,大多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现在他不怎么在天授帝身边当差,看着像是失宠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见到他的。
薛苍术废了老大的劲,差点磨破了嘴皮子,还破费了方才在天授帝寝宫内顺手牵羊刚到手的一颗珍珠,才磨得小太监愿意进去替自己传句话。
等进去见到了人,起先万公公还对她心存怀疑,并不敢信她的一面之词,坚决地表明他与镇北王从无往来,是她找错了人,话里话外都是要她出示能证明自个儿身份的信物。
薛苍术心底骂娘,心道,有个狗,屁信物,老子把镇北王妃出示给你看,你敢看么!
好在他还记得明景宸叮嘱的话,将去岁高炎定进京贺寿时与万公公私下见面的事略提了提。
万公公立马就动容了,当初他和镇北王的两次会面都做得极其隐秘,且这自称是密探的小太监还能精准地说出当日镇北王问他的问题,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薛苍术见他总算信了自己的话,赶紧添把柴催促着他速速设法递消息出去。
万公公却并不着急,笑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要知道本朝严禁內监与外臣私相授受,过从甚密,更别说从宫里递消息出去了,一经查出,即便是我也是难逃重责。”
薛苍术心道,这老泥鳅果然滑不留手,光打着镇北王的旗号,他也不会全买自己的账。
之前明景宸说过,据他推测,这个万太监应该不完全属于是高炎定的人,很大可能连高炎定买通的线人都算不上。像他这样积年的老宦官,又有在内廷荣养的体面,只要晚年不行差踏错惹恼了皇帝,可以说一直到死前都能过得相当滋润。
此人与高炎定的交情并不牢固,也许是摄于镇北王的权势,也可能是看到如今朝廷势弱想要卖个面子给高炎定以图将来能多条出路,但不论是哪一种,在不是高炎定亲临的情况下,这万太监考虑事情的首要一点就是决不能损害到当前的切身利益。
所以他很有可能会百般推诿。
当时薛苍术就问明景宸:“如果他真如此,我该如何应对?”
明景宸道:“像这类人多半都有两大弱点,一则是贪财,二则是怕死。只要你择取其中一样攻略,问题定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儿,薛苍术再不迟疑,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出其不意地对着万公公的面门轻轻抖了数下。
“你这是……”万太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嗅到一股香甜的气味,等想到要捂住口鼻时已然太迟了。他猛地站起来又踉跄着栽倒在座椅之中,指着薛苍术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薛苍术将手帕叠好重新塞回袖管中,笑道:“别怕,这毒是我的失败品之一,毒性还没到见血封喉的地步,暂时不会要了你的命。但三日内不服下解药,也会七孔流血而亡,死状很恐怖的。”
万公公面白无须的脸上虽故作镇定,但绷紧的脊背和瞳孔中一晃而过的惊惧却骗不了人,“你究竟要干什么!”
薛苍术用太监服掸了掸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大喇喇地翘腿坐了下来,“我还能干什么?我一早就已经表明了来意,我是来求您老办事的呀!”
万公公眼皮跳了跳,忍过那一阵头晕目眩和胸闷气短后总算缓过来了稍许,他压抑着怒气道:“镇北王的人就是这样求人办事的么?也太……”
薛苍术懒得听他啰嗦,抢白道:“那就当我是在代表镇北王命令你罢。”随之露出一个拭目以待的神情,险先把这老太监气个当场毒发身亡。
万公公忍了又忍,总算冷静了下来,他虽不愿受制于人,但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不低头,于是他向一旁侍立着的小太监招了招手,那小内侍立刻凑了过去,听万公公和自己耳语了一阵后,点头离开了。
“好了,你吩咐的事我已命人去办,出不了丁点差错,你也该把解药拿出来了罢?”
薛苍术笑眯眯地道:“不急不急。”
“你还想怎样?难道你还以为我是在敷衍你故意骗你的解药不成?”万公公有些焦急,就怕她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薛苍术道:“公公别急,解药我稍后自会奉上,只是现下还有一桩疑问需要你替我家王爷解惑。”
第201章 通融一二
万公公不耐烦道:“镇北王还想知道什么?你为何不早点问,刚才也好让我那小徒孙一道传话出去。”
嘿,没想到这老太监不是一般的怕死。
薛苍术道:“你可知道徐方藤?”
万公公一愣,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下一刻他立马警觉道:“镇北王打听此人做甚?”
薛苍术一听有门,顿时抓心挠肝地急切起来,恨不能立刻撬开这老泥鳅的嘴一探究竟,她懒得再胡诌个理由与对方虚与委蛇,干脆狐假虎威道:“我家王爷的事你少打听,小心知道得太多性命不保!”边说还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他。
许是她的恐吓起了作用,万太监不情不愿道:“知道倒是知道,不过这人已经死了八九年了罢,还是因为犯了重罪被陛下下旨腰斩而死的。”
薛苍术险先绷不住自己的表情,“据说他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你可知道?”
万公公道:“你既然连这都知道,那肯定也清楚他是医官出身。既是医官,那他究竟为何被治罪也就不言而喻,自然是因为他自身医术不精,为陛下配的药有误从而伤及了龙体,才会落到那般下场。”
“绝不可能!”薛苍术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万太监的话。
在她心目中,师兄徐方藤医术精湛,自己幼时刚入师门的时候,因师父年过古稀,精力有限,实际上多数时间都是师兄代师父教导她的,自己一身医术大半都是师兄所授。
对师兄本事的认知就像对自己的了解程度一样,薛苍术绝不会相信像师兄那样高明的杏林圣手竟然会开错方子!
这比说徐方藤杀了人还要让她难以置信!
万公公见她不信又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由不得你不相信。那会儿,我还在陛下身边当差,亲眼见到陛下喝了徐医官开的药后晕厥不醒。后来其他几位医官会诊,都说是药石有误所致,这还能有假?”
薛苍术面色灰败,显然还未消化掉这个骇人的信息,她胸膛起起伏伏,双拳紧握,想要反驳,奈何除了她对师兄的信任以外,竟找不到一丝强有力的证据来洗刷师兄的罪责。
她闭了眼,脑海中浮现当年师兄拿着图册陪她在药圃中一样样辨识药草的模样,画面走马灯似的飞快闪动,最后定格在师兄携妻远赴帝京上任时越渐远去的背影……
薛苍术忍下鼻腔中的酸楚泪意,掏出半枚丸药扔给万太监。
万公公狐疑道:“怎么只有半颗?”
薛苍术道:“另外半颗等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我立马就给你。”
万公公脸色很不好,怒道:“你是在戏弄我么!我警告你,别以为真的能凭一颗真假不知的解药就妄图控制我。我在宫内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休想活着走出大内!”
薛苍术笑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要你办的事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定不会让你太过为难的。”她也不再卖关子,干脆向万太监开诚布公,“我想看一看当年皇帝的病案,你应该有法子办到罢?”
桓朝历任皇帝的病案记录都是由统管御药房的太监专职保管,若无皇帝和医官的双重许可,是不允许有人随意调阅的,违者会被以重罪论处。
“你都说了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资历定然不小,想来你定有门道让御药房的管事太监通融一二,对不对?”
万公公很想对着薛苍术这张欠扁的脸狠狠啐上一口,什么叫“他定有门道”?简直岂有此理!他气得脸都绿了,指着薛苍术的手指不停地哆嗦,“未经允许私自窥探陛下病案是个什么罪,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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