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呵呵一笑, 推脱道:“老夫只管教课,其他的事都得问山长和监院。”
每天说重复的话嗓子逐渐不好的监院曲学甫、贾文彬:“……??”
他们还有这种权利吗?
曲学甫:“呵呵, 我,我去问问姜山长。”
读话本子还经常会打磕绊的山长姜竹:“……?”
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姜竹人都麻了。
“招不了,屋子不够用,先生也不够用。”
其实按他们最初的计划,也是想和镇上、县里其他书院一样, 每年秋天、春天招生开蒙。
而且原本两间讲堂也是够用的,村里小孩都得帮家里干农活干家务,只识字,每天上半天课就行了, 这样两间屋子,每天上午一班, 下午一班, 明年开春后他们再盖一间讲堂, 一个琴室。
等来年再要招新学生时, 家旺他们那批差不多就该结业了。
想继续读书的, 去镇上或者县城书院正经读一两年考童生, 然后再继续考秀才考举人。
志不在读书, 只图能识字算数的孩子也可以考虑当学徒还是耕田种地了。无论学哪样, 农闲去干活或者做点儿小买卖, 识字不容易上当受骗, 也能自己看懂文书。若是字写得好, 也能去找些记账、誊抄的零活儿。
而学得不扎实还没法结业的,可以再跟下面的班多学一年半年的,反正他们不收束脩, 每天来学半天就是了。
先生理论上也是够的,教开蒙不辛苦,一个人教一天也不忙,明年秋天前他们再找一个先生就行了。
现在,赵先生身份暴露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就是曲学博下午再教一批新招的小孩儿,他们也没地方上课。
下午两个讲堂一边是抄书的,一边是找赵先生问问题讨论的。
轮不到的人要么凑在一块儿听,要么去抄书那儿辩论自己的,连山上的小竹屋都让他们占了。
哪还有地方招生?
在书院没有职务的沈青越则是一点儿都没犹豫,马上拒绝。
他根本不想招惹外面的小孩。
村里的孩子多好管啊,淘气是淘气,但皮实,也经常做着伴,爱满村子跑着玩,其实知道躲避危险。
城里的孩子肯定比村里的孩子娇气啊!
到时候他们住哪儿?
在哪儿吃饭?
小孩儿可不比大人,万一生病了呢?
淘气在山上玩摔下山了呢?
乱吃东西中毒了呢?
何况天天爬山上学,也只有这些山村的孩子们才受得了吧?
简直处处是麻烦。
再说了,开蒙才几岁大啊,就要背井离乡流放村里上学?
太可怜了。
沈青越:“不招,不收,不要!”
里正想的也差不多。
只是让小孩儿来一起学其实没什么,顶多挤挤就是了,但随之而来的麻烦他们确实处理不了。
到镇上交税时候,他去找了那名税吏说明情况。
那名税吏不以为然:“我们家那个又皮实又结实,我找个亲戚看着他也不成吗?”
里正:“地方也不够呀,至少得新盖了讲堂才能再收孩子。”
另一人道:“我家孩子念过两年,和你们村的孩子一起读不成么?”
里正:“……”
他好难。
好不容易把人都劝住了。
结果那群来找赵先生的书生们也受到启发似的,来一带一,自己来听课,还把孩子带来了。
没人看孩子,只好先塞进去和村里小孩一起学,搞得里正、沈青越他们都哭笑不得,曲学博越带孩子越多。
还有领着孩子来,装作是找赵先生,实际是陪孩子一起来上课的。
不过他们也只是怀疑,人家大人确实来了,也去听了,他们也说不好到底是冲着哪边来的。
那孩子年纪有八九岁,已经开蒙过一两年了,跟姜松他们一起听课。
那孩子家在镇上,没在村里住,每天一大早从镇上赶过来,再爬山上来,沈青越都想劝他们,要不然你们在村里租间屋子住吧,这大早起的,太折腾孩子了。
这边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把人劝回去,到了姜树沐休那天,他还往村里领了好几个带孩子的同僚。
沈青越都麻了。
姜树也是苦着脸。
他也不想啊。
可都是同僚,也不好拒绝地太没情面。
只好把这得罪人的事甩给沈青越。
沈青越从前觉得他爸他爷爷就很卷孩子了,这一对比,天下家长一个样,他爸他爷爷可能都是症状轻的。
“我们这是扫盲班啊!”沈青越给他们强调,“目标就是认识常用字,能算账。”
官吏们乐:“这不正好吗?认识常用字,能算账,会写文书,能算好税额就行呀!”
沈青越:“……”
忘了这茬了。
这群差役搞世袭,还真不用非得考科举,专业对口了这是。
姜树站在一旁装不存在,心说,你说这些要是有用,我已经劝退三回了。
沈青越:“学倒是没什么,谁都能学,但是不安全啊,这是山,后面就是伏蟒山,连着成片的野山,万一有狼,有野猪怎么办?”
“你放心,咱们想到了,每家派个人过来,送他们上山,接他们下山。”
沈青越:“那他们住哪儿?”
“你们村江大爷家不是有空房子吗,我们和他说好了,借住他家!”
沈青越:“…………?”
不是,等等,怎么就说好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姜树。
姜树马上朝他狂摇头。
但这可不赖他啊,要怨也得怨江大爷。
谁叫他疼老婆疼孩子,常常拎着个食盒上馆子里买菜提回家给江修文母子吃。
县衙本来就有人认识他,碰见了总要说句话。
江大爷又是个老好人热心肠,有时候碰见姜树和同僚吃饭,心情好了还会替他结账。
一来二去的,就更熟了。
江大爷还是个爱显摆儿子的。
现在县衙人人都知道他们姜家村有个青竹书院,还一多半都知道了他们村出了个才十八岁的秀才郎叫江修文,是江大爷的宝贝儿子。
十八岁的秀才,那也能算是县里出文曲星的好苗子了。
大虞规定年四十以下的秀才都能考举人,他离四十还有二十多年,只要不长歪,说不定将来还能考进士呢。
他们宝峰县可好几年一个举人没出过了,谁不羡慕?
前两日碰见,他们还问起江大爷怎么不让他儿子回村里读。
江大爷便说他儿子每个沐休都回村跟赵先生读书,赵先生说青竹书院暂时只有开蒙班,不适合他,让他在县城读完,沐休时或有疑问再回去便可。
大家本来就够羡慕了,他还神来一笔,说他儿子说了,如果当初开蒙就能遇到赵先生这样的好老师就好了。
他一句显摆不要紧,把这群人都给撩拨起来了。
那心情简直是不上不下的难受。
他们虽不用科考也能进县衙当吏员,但谁不想当官只想为吏呢?
就是真不是读书的料子,学几年,能学会读书识字,将来也好进衙门子承父业呀!
感慨着感慨着,就有人想到了,“你们全家如今都在县城,村里的房子有人住吗?”
江大爷:“没呀,去年冬天村里的孩子在我家念书,今年还不知道用不用呢。”
他们一听就乐了,“那不如租给我们用吧?”
江大爷想了想,竟然真同意了。
姜树那是几次打岔拦都没拦住啊!
沈青越还能说什么。
最担心的安全问题,人家带人来陪读。
距离远,直接在村里租房住。
沈青越只能说,太拼了。
但是爹娘拼,不见得孩子乐意啊。
这几个孩子看上去就不是多乐意的。
小的七八岁,最大的才十一,正是黏人的年纪呢,就给从繁华的县城,“流放”到啥也没有的山村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