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家的时候,他妹妹出生了。
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姑娘,那时候才一丁点儿大。
同样是意外来的孩子,比他可爱多了。
别人都觉得他是妒忌他妹妹的,她健康,聪明,能生活在父母身边,一上学就是优等生,做什么都能做好,是别人口中的天才。
但沈青越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他觉得他只是像普通的哥哥看妹妹一样对自己的妹妹,像所有病人羡慕健康人一样普通地羡慕她的健康而已。
他顶多,把她当他会说话,可以捏捏的小玩具。
可是他爸妈都觉得他可能会弄死他妹妹似的。
他们一起生活了半年不到,他爸妈又给他找了保姆,他开始跟着保姆单独生活。
客观而言,沈青越很赞成他爸妈这明智的做法。
毕竟只要出门,谁能保证完全不会接触到过敏原呢?
他只要一咳嗽,他们全家都应激了似的,再一起住下去,恐怕全家都要病了。
阿姨不一样,阿姨学过护理,只用照顾他一个人,可以二十四小时陪他一个人,比他们更加周到。
刚开始,他们每周末也都会来看他,陪他玩,给他买东西,他妹妹一进门就会软乎乎地喊哥哥,直到他妹妹抱了小动物,无意间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她挨了打。
也开始怕他。
沈青越想,大概是他当时的模样太吓人了,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重重的创伤,无论他怎么说没关系,也已经有关系了。
他们俩本就不多的兄妹情开始割裂,之后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远。
到后来,她忙着上学,忙着考试,忙着上兴趣班补习班,忙着拿奖,忙着参加各种活动,他忙着混日子,他们俩也确实没什么话可说了。
加了好友也不聊天,每年只有过年时候才会见一见,见了也就是沉默地吃饭,根本没共同语言。
其实他一直想跟他妹妹道声歉来着。
在他记忆里,她其实不是那个淡定超然,成熟沉默的优秀学霸,而一直都是那个他午睡时跑到沙发边抓着他手把他摇醒,穿着公主裙,别着草莓小发卡,鼓着小脸奶声奶气告状,说爸爸妈妈都是坏蛋,然后央求他陪她去动物园看小猴子看小老虎,为幼儿园作业发愁的小姑娘。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
没有谁生下来就欠谁什么的。
不是他得了病,她就也要像得了病似的。
她该去动物园。
该去抱抱喜欢的小猫小狗小兔子。
而不是因为有个生病的哥哥,她也一辈子都没办法实现全家去动物园这种简单的心愿,因为有个生病的哥哥,他爸妈甚至也不愿意带着她偷偷去动物园看一眼。
她的小作业只能靠想象力胡编。
他们兄妹俩,不管有病的还是没病的,对动物都只能通过书籍、视频、图片来了解。
他从来都没有怨过她,更没恨过她,无论是父母家庭,还是那次生病。
其实他想过,如果那次他死掉就好了。
但是又想,万一他真死了,他妹妹是不是要留一辈子阴影。
太可怜了。
幸亏他没死。
他是该道歉的。
可惜没有机会了。
他们谁都没机会了。
“姜竹。”
“嗯?”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嗯……导致你挨打……甚至更严重的事,我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姜竹茫然,朝他点了点头。
“如果是很过分的事呢?也会吗?”
姜竹点头:“嗯。”
沈青越笑了。
算了。
原不原谅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也挺好的。
他到了这里,他们不会再见面,他们也不用再担心他。
说不定对每个人都是解脱。
沈青越深呼吸,大声道:“开心了!”
“?”姜竹莫名有些惊恐,不知该怎么办,随着沈青越勾了勾嘴角。
沈青越被他的强颜欢笑逗笑,朝他发顶拍了拍,愉快道:“走!找个卖画的铺子瞧瞧!”
他要看看这个世界的画到底是什么水平,他的扇子到底卖亏了多少。
第48章 逛街(二更)
宝峰县依山傍水, 沿着山脉起伏大体是一个条带。
东西长,南北窄, 府衙在县城中间,城里还有文武庙,另外还有一个小寺庙。
坊市也随着县城布局,店铺沿着东西街市分布,一个铺子挨着一个铺子,看上去有些像景区的步行街, 还挺热闹。
比沈青越想象中要大得多。
从前他的行程被管得很严,他爸妈怕他没人跟着三两下就把自己折腾死了,不愿意让他去上大学。
大学又不能带阿姨,一不顺心就要死要活的谁会担着他的臭脾气?
何况, 学美术不就是为了玩,干嘛非要去大学?
找个老师来家里教他不就好了?
但沈青越非得要去。
他抗争了一暑假, 连向来会帮着他的阿姨都劝他, 要不然请老师到家里教。
闹到后面, 重要的已经不是上哪个大学, 学什么专业, 他就是想出去。凭什么别人都行, 就他不能出门呢?
中二期的沈青越大喊着谁也别想遥控他的人生, 除非他死。
还一度闹着要去他爸公司给他当贴身秘书, 二十四小时互相看, 他不痛快, 谁也别痛快, 要不然他就在公司跳楼,他死了以后什么都他爸说了算。
最终他们父子相互妥协,他没去外地, 每天回家,他爸也同意了他去上没用的大学。
现在想想,挺傻逼的。
也挺委屈的。
他们学校很大,曾经是他能自由活动的最大的地方。
骑个共享单车满校园到处溜达是刚成年的沈青越最开心的事,后来他老老实实吃药,安安生生上课,没把自己闹进医院,家里才渐渐放松对他的管束,他可以和同学一起聚餐,去玩,还学了开车。
不过出去旅游想都别想。
那种别人嫌弃的仿制的假古镇他都没逛过。
这下好了,来了真的。
沈青越瞧见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好玩。
土著的姜竹同样也没怎么逛过街,更没有旅游的概念。
他来县城次次都目标明确,每年次数也屈指可数。
小时候,他爹背着他,天不亮出发,到了县里就中午了,在舅舅家吃个午饭,就得赶紧回家,不然天就要黑了。
大一点儿,他自己走,他们俩速度能快点儿,但带的东西更多了。
再之后,就是他一个人来。
路上太远,他爹刚不在时候他一个人从家里走到县城只觉得好辛苦,一个人走,路实在太长了,县城在他心里一度成了灰暗的颜色。
除了没完没了的路,他什么也注意不见。
后来他适应点儿了,有一次走在路上遇到一个赶牛车进城打醋的老丈,见他一个人非要载上他一起走,他瞧见人家车上放的醋坛子,也开始买李记的香醋。
今天来,不知是因为一路坐着车不辛苦,还是因为有个什么都好奇,见铺子就钻的沈青越,县城颜色又丰富起来了。
青砖墙,黄泥墙,红窗棂,黑的红的大门板,褪色的门槛。
灰青色的屋瓦,花纹各不相同的瓦当,还有刷了白的墙。
绸缎店,香糕店,酒楼、面馆、包子店,还有帽子店,卖鞋的店,布店、花店,测字的,算命的,卖瓷器,卖雨具的……
姜竹慢慢想起从前他爹在哪个铺子给他买过糖,在哪儿给他买过小玩具。
两人都逛出了点儿乐趣。
小铺子站在门口就能看,大铺子多有专门牵马的小厮,能帮他们看着骡子驴和车。
到了古董铺子,姜竹有点儿犹豫。
这样的店铺他向来是不会进的,镇上也有一个金银古董铺,过十次,能有五次听见大人在警告孩子不许进去,碰坏了赔不起。
可沈青越已经抬脚进去了。
姜竹想了想,也跟进来,整个铺子就他们俩客人,人家一瞧他们就不像能买起东西的样子,也不过来招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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