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20)
苏穆看他神情委顿,忙拉着人继续向前,语气也轻松了一些。
“所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清晖楼的沿途和窗下看看是否能找到脚印。然后在他们的房间查看,也好明白他们带走了什么,穿什么衣着,这样给出画像,也好辨认。至于沿途所需要的地图,书阁那里应该会有。客栈之类的地方,会着重一些。”
☆、书院案
说是事不宜迟, 因此在看到苏穆往后院的方向走时, 林简还有些懵着。
因为那里除了几处可供人休息的亭子之外, 只有一排矮矮的房屋供做饭使用。平日里整个清晖楼所需的饭食,都由这边送过来。
“澄泓哥你做什么去?”
林简此时已经忘了之前闹了芥蒂的尴尬,把心思都放到破案上来了。
“我先去厨房, 阿简你翻拣一些白芨过来。”
苏穆说罢了这句话便直接往后走,林简小跑几步追了上去,还未来得及装傻, 额头的位置便被轻敲了一记,“我知道你那里有很多可以用的药草,暂时有用,便不收缴了。”
分明是有求于人, 偏偏还要做出这番姿态来!
林简愤愤转身, 很快便跑回自己的住处。
在角落里,原本堆着那些宝贝罐子,等把它们搬开,底下露了一个小匣子出来。
白芨算是最常见的草药,因此辨认起来很是容易, 不多时林简便翻出一两有余,林简拿着这些小块翻了翻,发现品相还算不错……这都是之前他在看那些书时偷偷摸摸买回来的, 哪知道会做了这些用处。
等感叹过一句,林简还是匆匆去了后院,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 便听得咕咚咕咚的沸水声。
厨房里原先的人都不见了,只有苏穆站在灶台边,他凝神看着锅里的水花翻滚,林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调笑道,“澄泓哥你这是打算投奔阿姐去,正好当一个火头军吗?”
苏穆本正在出神,眼下被这含笑的动静给拉了回来,他的手上还有之前因为不熟练而沾到的烟灰,林简凑过来笑,被抹了一鼻子。
“白芨已经带过来了,随你怎么用!”
林简气到抓狂,愤愤瞪了人一眼忙去蘸旁边的清水去了,左右后院水多,不需要任何顾虑。
白芨撒下去之后沸水的声音小了许多,林简匆匆洗了脸,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算干净的位置放着墨锭,桑皮纸、毛刷、以及一个小小的拓包。
这是拓碑时才会使用到的东西啊,就连是眼下苏穆正在煮的白芨水也是。
林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原地转了几步,更觉得像是钻入了一个死胡同。
等等!林简又走出几步,这才回过神来去看自己的脚下。虽然厨房里是铺设了地板,但是外面多有土路,踩在上面,必有脚印留下来。
碑石坚硬,字迹又大多清晰,虽然拓印时有种种限制,但是总归有迹可循。但是现在……苏穆显然是想把可疑的脚印也一并拓下来,似乎……并不是很容易。
林简上前把这个疑问说了,苏穆正拿了小勺把锅中的汤汁往外舀,顺势盛在一个小碗中。
递过来的时候有些微微的苦味,林简不自觉退后一步,倒也端了碗出来了。
“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要试试。”
苏穆也拿了剩余的东西出来,随后叫住了一队正在巡逻的士兵,过来的有十人,脸上的表情和林简的差不了太多,显然是不知道这位寺正大人要搞什么名堂。
“你们分成五队,先随意找几位书生把他们鞋底的花纹描下来,注意选择不同大小的便可。然后以这些为底本,拿从门口的松树林和清晖楼到书阁的所有路段上能够显现的脚印全部比对。若是出现有花纹不一样的,或者有其他的异处,都要及时报回来,而发现异常的地方,则留一个人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穆说过这番话之后,众人便领命而去,即便是背影,也能从中看出些精神抖擞的意味来。
“自到了这里便是一直巡逻巡逻,想来这些人都快要憋闷了。”
林简把目光收回来,随意拿了墨锭到了谭边,苏穆不知从哪里又变了一个盘子过来,看见旁边不远处还放着昨夜没有来得及收好的架子,不由笑了。
“等修远他们找到了,我一定把大家都叫来抓鱼,到时每处都有放风的人,也不至于会被抓到。”
林简执了墨锭去磨,倒也没有失了耐心,倒是旁边游过来一条胖胖的鱼,还不待林简把手伸出去,便鱼鳍一摆,立刻游远了。
“身后便是厨房,顺势把调料也偷一些出来。”
苏穆紧着搭话,林简不自然地朝着旁边挪了挪,看见苏穆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谭边,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分明记得昨夜被抓到的当时,苏重林说从未见过苏穆抓鱼啊。
一起聚在书院的本就年龄相当,而能玩在一起的也就那么几个,林简之前在这里待着,对这一点算是深有体会。
苏穆和一堆人抓鱼,笑声放肆……林简觉得,这个画面他真想象不出。而且,他们那一批人眼下都在各处任职,想来即便是日常,也与现在的一群人有明显不同。
林简把这疑惑问了,而苏穆起初只是笑着看他,林简被看得觉得有些……怪怪的。
苏穆这才开口道:“不是因为抓鱼,而是同你一起抓鱼。”
“你怎么又逞口舌之利!”
林简登时站起身来,然而却觉得有一股热意冲着脑门而来,他顺势跑到另一处鞠水擦脸,气呼呼地跑远了。
这苏穆!真是太放肆了!
等回了家,一定要怂恿舅舅把他打一顿才好!
从书阁到后院,有一条主道,又因为地形的缘故,另辟了两条小路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书生们为了便利而自己踩出来的,一共有五条。这些路的沿途有亭子、绿植、山泉,七拐八拐,不熟悉的人恐要迷路。
书院有学生三十人,夫子三人,其余在各处轮守的有十人。而临时调过来的兵士,有三十人,加上苏穆自己,共七十四人。
而歹徒人数不定,暂且记为二人。七十六双脚,还不知道要踩出多少的印记来。
因此,二人等了有将近一天的时间,快到了黄昏时,终于有人飞奔来报。
“松树林发现可疑脚印几处,还有另一处距书阁不远。”
☆、书院案
即便是碑石, 也要考虑烧去青苔时而可能导致的破裂。
而眼下, 却是几个并不是很清晰的鞋印。
林简在边沿站着, 脑袋忍不住凑过去,盯得久了,他觉得鼻子的两侧都有些细汗沁出来, 混着松针的清香,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四周尽是枯叶,能够试一试的也只有侥幸印在软土上的几个, 林简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苏穆如此专注的样子。
比较清晰的脚印只有三个,苏穆先把四周的枯叶用手捡了,随后示意林简把纸给盖上。
桑皮纸柔软细腻,平日里大多被用作书本的装订, 林简把纸慢慢拿下去, 又端了白芨水的小碗过来。
“没事,你就当只是出来玩儿,把心情放松些,就会好很多。”
苏穆翻出毛刷,刚蘸了一点点水, 林简看了看四周,便忍不住朝着他咬耳朵。旁边还有一位仁兄在那里尽职尽责地守着,不过林简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以本公子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紧张呢!只是因为第一次不熟练, 而这些脚印又太少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或许连这条线也要断。”
他凑在苏穆耳边嘀咕, 后者也只是浅笑,末了正了神色,用毛刷在纸上轻轻浮动。
整张纸很快便被润湿,因为半透明的关系连底下的地面都清晰可见,林简忙盖了另一层纸,苏穆见此拿了毛刷轻锤,很快,两张纸便附在了一起,而随着时间的拉长,纸上已经有了起伏凹凸的痕迹。
“这是……已经把花纹都拓下来了?”
林简伸长了脖子看,按住纸张的手,更是不敢乱动了。
“还需要一些处理,现在,帮我一起把附的第二层纸除去。”
“除去?”林简给惊得叫了一声,随后立刻便捂了嘴,他拽了苏穆的袖子,示意人去看,“你看,这纸已经几乎附在了一起,这样揭开一层,会撕坏的吧。”
“所以要小心些。”苏穆说着话,手上已经开始了动作,林简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也屏住了呼吸。
好在虽然艰难,但是结果还算好。除了边沿的位置有些褶皱之外,印有花纹的地方并没有遭到破坏。
余后便相对轻松一些,等湿纸干到七成,用毛刷蘸了墨汁敷匀,轻轻扑打,由此反复,直到拓片半干,能够取下为止。
剩余的两个脚印也如法炮制,等到林简站起身来,发现夜幕已经压了下来,而周身有光亮的缘故,是因为有人提着灯站在一边。
林简把三张拓片都小心收好,中途回了一趟清晖楼,把东西放到书案上,让它自然晾干。
苏穆本就在门外等,看见林简又出来了,忙把人朝着石阶上轻推,“已经忙过一天,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若是再吹会儿夜风,恐怕又要咳了。”
“书阁那边应该还有几个脚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先拓完再说。再者,一个人做这个肯定有些不方便,就像是方才,如果没有我帮忙的话,澄泓哥也没有办法做好吧。”
整整的一天,新奇而刺激,更怀着对找到朋友的热忱,这种感觉,是往前从没有体会过的。林简只觉得眼下兴致更甚,忙拉着苏穆的袖子晃了晃。
即便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偏偏苏大人就是觉得受用,他顺势把人的手牵了拉着往前走,林简还没来得及跳脚,下一刻便发现自己肩上多搭了一件外袍。
算了算了,反正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有更多的理由。林简索性心安理得着把衣服拉好。
那兵士报来的地方是距书阁不远,事实上却也已经有些距离了,更糟糕的是旁边便是一股泉水,相较于其他地方,更显湿润。
虽然鞋印会相对明显一些,但是因为带着水的缘故自然给拓取更添了难度。
谭边已经架起灯盏,衬着潺潺的流水声,林简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自在。
总之等到拓片半干,两人小心拿着回了卧房时,林简再去看角落里的漏刻,发现与他上一次相比,已经过去了有整整一个时辰,眼下已是亥正。
拓片共有六张,放在书案上自然阴干,两人简单用了些水,便发现有人敲门。门开了,站在外面的是一个姑娘,手里拎着食盒,看见苏穆了,神情有些怯怯。
“安安姐怎么亲自过来了?”
苏穆有些诧异,忙接过食盒拎了。
安安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荆钗布裙,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她又稍稍退后一步,并没有朝着屋里张望,眼帘也跟着往下垂。
“我听说前院还在办案,想着你们应该还没用饭,所以送些过来。”
送来的是两粥一饭,林简用过之后便躲到书案处去看拓片了,唯恐苏穆再凭空变出可怕的汤药来。
拓片只能自然阴干,因此就连是烛台都远远地放了,书案这边的光有些昏黄,一面是墨汁,一面是黄褐色的纹路,其他的地方,都是大片的空白。
林简蹲在一侧,仔细地看了又看,也没有察觉出什么玄妙之处来,直到被苏穆揪了,半拉着拖到床上去。
夜里有间或的咳声,苏穆起来给人倒水,林简睡得迷迷糊糊,眼睛也半睁不开,总之倒也没闹腾,顺顺利利给喂了些,后来便到了天明。
林简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到书案那边去翻拓片,这时他才发现苏穆的手里也拿着一些,不过与拓片明显不同,只是有简单的花纹,想来是昨天兵士们画下的底本。
单单看这些拓片,并不会看出什么,但是放在一起逐一比对,饶是林简也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指了其中一个拓片的边沿,忙示意苏穆也来看,“澄泓哥,你看这个,是不是比其他的略窄些,花纹也浅。”
说着,林简又拿了另一个做比对,果然,差异并不是很大,但是肉眼便也可以看出。
“确实如此。”苏穆朝着拓片看,指了边沿处跟林简解释,“男子的脚印落脚有力,压痕会重一些但是不均匀,但是女子的足迹窄又短,压痕也会轻一些。”
“也就是说,歹徒之中可能有女子?”
林简把这张拓片拿去与另外五张比对,发现得出的同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