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33)
然而林简几次到了门口,却也没敢朝着门缝去看,毕竟万一小缝儿里有一只眼睛的话,岂不是更为惊悚。
看书没用,心神完全静不下来。林简只好干巴巴坐在席子上等着入夜,好不容易有些擦黑的痕迹,便立刻去翻墙角的箱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原先的院服应该还留在这里了。
果然,不消片刻,便把衣服找了出来,青白色,与眼下同窗们穿得乃是一模一样,然而林简立刻换了,这才发现一个极大的问题。
……因为当时是揉了一团放进去的,因此眼下有些皱巴巴的痕迹,看起来……实在不忍直视。
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出去,别说是故意挡着脸了,单单如此被人拦住也不冤枉。
“怎么办呢?而且再洗一次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林简嘟囔了一句,转身去洗自己的脸,虽然上面妆容并不是很浓,但是为了符合女子的身份,他还是做了简单的修饰。
脂粉和眉粉化在温水中,整个铜盆都显得有些白|浊。
等等!既然温水连这种东西都能够化掉,那么小小的褶皱应该不成问题。
林简索性把水囊中都灌满了热水,在衣服各处按压,虽然恢复如初没有可能,但是经过反复换水,折腾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原先的褶皱确实已然好了许多。
再一次确定好没有敌情以后,林简便飞快换上。扒开一丝门缝儿,也没发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而夜色渐重,眼下已过寒露,夜晚来的愈发地早了。
林简跳下台阶,只觉得原先的酸痛感一丝也无,一鼓作气跑到拱门去了。
“谁!”
然而下一刻,却听得大喝一声,林简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寒意瞬至,他堪堪往后退了一步,便看见捅过来的是兵士佩戴的长刀,在夜色里,发出凛凛的寒光。
要完。
原是那两人现在又守在了拱门处,他慌忙以袖掩面,那兵士却上前拉人,眼看着就要挤成一团,而外面纷杂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想必是同窗们刚从讲堂那里回来。
“看他鬼鬼祟祟,恐为歹人,还是交给苏大人处置为好。”
其中一个小兵说着,又把长刀往前递了一下,林简甚至感觉那寒光已经到了脖颈边。
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在这两人手下能走……半招?
林简给急得四处乱望,登时也不知该如何了,拱门四周栽着矮树,眼下这个时节已尽是枯枝,他想了想,还是即刻便放弃这个想法。
眼下僵持着还好一些,若是朝着旁边跑,且不说会被乱枝划花脸,关键是跑出去之前,那刀子却是不认人的。
于是,林简只好故作镇定抿了嘴,这时却听得拱门外面传来了声音,“这里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来人是谁很好判断,林简遂把头压得更低,却也用余光扫见拱门后面有一大堆人朝这里而来。
林家姐弟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吗?
还是说这家人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来了一出偷天换日?
或者……眼下这么黑,那些人也未必能认出自己来?
林简缩在一处,心里却把眼下的处境和众人可能对自己的猜测想了一个七七八八。
他压着脖颈没敢动,但是事实上却有些发酸。
因着姿势的原因,林简能清晰地感觉到苏穆的衣角似乎荡了过来。
“你们守好这里,这小贼交给我来审。”
苏穆把刀身推开了些,林简闷着头咬着嘴,就这样被半拉着进了门。
“说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苏穆关了门,转身就把人往里拉,一直到了木床这边才停了下来。
屋里漆黑一片,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林简甚至能感觉到苏穆的喘息声,特别的近,就像是停在耳边一般。
苏穆刚被抱回舅舅家时,似乎很害怕晚上。
林简没来由想起这个事来,没来得及分辨,只是伸腿虚虚踢了踢,“先掌灯去吧。”
等烛光亮起,林简这才发现苏穆的额际似乎有些汗水沁出来。
他突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
“是不知道怎么说么?”
苏穆只觉得现在才好了些,方才在拱门处的惊骇也渐渐消了去。所幸那二人都不是鲁莽之人,否则的话,还不知要如何。
“是我不对。”林简明知眼下的处境,倒也失了狡辩的勇气。他继续往床里蹭了蹭,忽然想到什么,又朝着墙角处跑。
等回来时,苏穆见他手里多了一截松木香。
苏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简却又巴巴地跑过去,把香给点燃了。
“阿简是觉得,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吗?”
苏穆也朝着书案那侧走,脸上的神情就着烛光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反省
“不是。”
林简磕磕巴巴答了这句, 惊觉自己居然忍不住吞了口水。
书案之间不过立锥之地, 再退也不可能到了哪里。林简把手往后撑了撑, 最后只好干巴巴收回来。
“是我不对。”
林简斗争了半响,最终确定狡辩确实不存在任何意义。松木香前调刺激,再闻却独有清冽, 眼下林简却感觉自己似乎掉入了花丛,四周尽是浓郁的香味。
后来许是不小心吸了一口烟,即刻便咳了。
苏穆看了一眼没说话, 转身却去取水,明显就是要浇灭的意思。
“不用,你近些日子,应该也没有怎么睡好吧。”
“有些味道就行, 再者已经习惯了。”
苏穆把伸过来的手轻轻推开, 很快就在香炉里沁了水。林简却羞得面色通红,他方才说的那句……好似也带了歧义一般。
“你今日有新查到什么吗?”踌躇了片刻,林简揪了揪衣角,然而眼睛却粘了上去扯不开。
“不要转移话题。”
“那……”林简即刻便结巴了一下,“我承认今天的事是我不对, 可是阿姐全无音讯,我也实在着急。”
“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想亲自去看看……”林简挠了挠额头,又急忙补充道, “好了好了,也不必与我说其中或许可能存在危险,这些我自己也知道的。”
说罢这话, 林简索性耷拉了脑袋,然而余光却瞥见苏穆正往起站。
“怎么了?”林简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我之前有没有说过查案期间不允许胡乱走动。”
“说过……”
要完,这该不会是要秉公处理的意思?林简给惊得连连改口,“没有,你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着人守住拱门不是限制自由出行的意思?”
……
这句话下来,林简发觉确实没有狡辩的余地,这个屋子他熟悉得很,不存在什么可怕的刑具,但是眼下苏穆突然这样的态度,他确实也忐忑起来了。而且……事实上,他还是第一次被苏穆这般严肃对待。
苏穆却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走,林简直接跨过书案蹦过去。
“要干吗?”
“我去熬药,你在这里反省。”
林简还在愣神,一抬头便只能看见苏穆的背影,随后门“哗啦”一声关上,有夜风挤进来,激得烛光都荡了一瞬。
反省反省反省!
反省什么的……
听起来好像略羞耻。
林简盯着烛光发了半天的呆,再回过神来,已是苏穆端着药进来了。
盘子里除了瓷碗,还有糕点和蜜饯,林简拈了一颗吃了,又笑嘻嘻去戳苏穆的肩。
“澄泓哥你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对。”
苏穆没有理他,林简缩了缩,觉得嘴巴里的东西也像是没有裹足蜜。喝药的时候没敢含糊,径直端着碗一直见底。
浓郁的苦味一直没散开,林简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苦巴巴的,苏穆几乎要忍不住要笑出来,好在还是板着脸。
“你吃过饭了吗?”
“用过了。”
“那……吃这个吗?”
“不吃。”
“哦……”
林简把推过去的小碟拉回来,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这样没话找话的感觉……当真是尴尬至极。
趁夜逃跑本就是他不对,差点被守卫当成歹人也着实心惊,只是自责是一回事,眼下的境遇又是另一回事。林简默默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再去拿的时候扑了一个空。
屋子里静得连袖口划过引得烛火震荡的声音都能够听得见。
“下午我问过周怀仁他们,均说没有新的想法。还有二叔那里,也是问过的,说书院近几天一切如常。我打算明日去二人的房间看看,还有拓下来的脚印,也再逐一比对。”
“啊。”林简被对方的突然言语给吓了一跳,发现苏穆看着他,这才回过神来,“嗯嗯,等明天天亮了,还能看得清楚些。”
“我这边目前就是这样,那你呢,反省得如何了?”苏穆的神色相较之前温和了一些。
“咱能不提这件事情吗?”林简却更垂头丧气,恨不得以头抢地……桌。
“不能。”
“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找阿姐的事再做打算……嗯,就这些了。”
林简也索性豁了去,左右他在对方面前已丢尽了脸面。
“是心里话吗?”苏穆含笑问他。
“实打实的肺腑之言。”
“既然知错,就要受罚。”
“啊?”
林简一抬头,就撞进那双如水一般的眸子,满含笑意,却带着一种未知的危险。
“哦哦哦,我甘愿受罚,今天自罚出去睡!”林简说到半路便险些咬了舌头,这这这……什么破借口。
苏穆却笑意更甚,直接拉了人往床这边扯,“那还是不罚了。”
啊咧?
一直到两人背对背躺下,林简也觉得那股尴尬的气氛挥散不去。
他拍拍自己的脸,又习惯性地抱了被角,只能祈求自己赶快睡过去。
然而越是如此便越睡不着,林简扭头偷看,发现对方的肩膀也崩得直直的,显然也是毫无睡意。
“你对阿姐的感情,到底如何?”
鬼使神差地,林简问了这句话。
等等!他确实是想知道姐姐在苏穆心中的分量,由此判断对方是否能陪他去屯田处一趟。但是结合前几日刚刚被告白的事,却似乎又变了味,哪里怪怪的……
林简还窝在原地纠结,苏穆倒是坦然,“我与你长姐自幼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眼下她可能身陷囹圄,我也担心。”
“青梅竹马么?”林简喃了一声,顺势也翻过身来,他幼时也算是粘着这位新来的表哥,但是自己贪玩儿,家里又可劲儿地宠着,自然养成不拘的性子,相较之下,也确实是阿姐与他更合些。否则的话,婚约的事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便迅速敲定了。
“嗯。”
“那你当初看见新娘子被换,怎么一点儿抵触都没有?”林简一时忍不住,还是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他紧盯着苏穆看,发现对方的耳朵登时便红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苏穆连耳朵也没敢捂,稍稍拉了被子。
林简闹着踢人,甩出去的腿还带着酸疼的不便,磨磨牙也背过身去了。
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两位小姐姐灌溉(^U^)ノ~YO么么哒
读者“唉嘿嘿”,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松明案
第二日醒来, 枕边难得没有人。
林简先是怔了一下, 却也乐得打滚。
等滚过片刻, 这才发现外面日光已盛,虽已过寒露,却没有深秋之意。
唔……约莫着已经过了辰时, 想来也有段时间没有睡到这么晚了。
林简又胡乱滚了滚,却也不免猜测苏穆此时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对方明显是有话来着, 只是不知该如何说。
或许这件事情,只能等姐姐回来才能解决了。
这般想了片刻,自然全无睡意,林简坐起身来正在把头发简单束一下, 然而下一刻门却开了。
他还穿着里衣, 中衣和院服都扔在外面,都皱巴巴的可以。林简慌忙拉了一下被子,发现进来的人却是苏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