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8)
昨夜他一直战战兢兢的,所以一直到睡着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眼下转出来,这才发现外面有淡淡的香味,和苏穆身上的松木香,原是同一种。
书案上放着些书,除此之外便是笔墨纸砚,再往外的地方,则摆着香炉。
苏穆听见人的脚步声近了,正朝着香炉里沁水,林简快走了几步本想是阻止的,但是很快,那香味就不见了。
“其实没必要熄掉,再者你不是已经习惯了要熏这香的吗?”
林简扯过坐席坐到对面,只是苏穆摆着正坐的姿势,而他则是一屁股坐了,腿还耷拉在外面。
“没事,你眼下还咳着,还是注意些为好。”
苏穆说过这句倒也不再言语,林简一看他书案上的那些书便有些犯困。奈何对方就像是入定了一般,他实在坐不下去了,又不知道该搭些什么话,只好站起身来去翻角落处的箱笼。
这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嫁妆,因为时间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归置,林简在百忙之间还混了些自己的小玩意儿过来,他躬着身子找了半响,终于把那副骰子给翻出来了。
骰子有六个,本是通体墨色,只是因为有白色的点才有些活泼。林简本有心继续把棋盘也拖出来,想到苏穆这里有也就作罢。
苏穆还是原先的姿势不动,书也翻过几页,林简攥了骰子哒哒哒跑过去往书案上一拍,“澄泓哥我们掷骰子吧,比大小论输赢。”
那副骰子已经被他扔在书案上,胡乱散着,其中有一颗滚到苏穆面前的书上,苏穆顺势把书合了,把骰子也捡起来。
“博戏按律杖四十。”
……
当真是嫁……过来才知道这人是多么无趣,林简虽然懂事了些便有些害怕这位堂哥,但是事实上随着年龄的增长交集倒也不多。只是这样的……不解风情,等他姐换回来了,能受得了这个人吗?
还有刚才熏香的事,林简原也是听舅母说的,苏穆刚被抱回来的时候日夜啼哭,入了夜自然也睡不好。一家人找遍了方法也不管用,后来误打误撞用了松木香,居然就此解决。这熏香一点,对于苏穆来说倒也成了习惯。只是他有咳疾对方才浇灭了。
……
可是现在,林简感觉对方这么点好心思,也被他自己的……不解风情……给浇灭了。
一下午生生挨过去,林简感觉自己都要废了,可是室内已经掌了灯火,苏穆居然还坐在那里看书,就连动作也没有变过。
“表哥你没有把公文带回来吧?”
“没有。”
“那你怎么还不回大理寺轮值?”
“遇到大婚有九天额外的假期。”
……
九天!
也就是这样无趣的日子可能要一连挨过九天,不能出去找朋友玩儿,也不能掷骰子,甚至坐在原处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林简简直要被这个答案给弄得以头抢地,更是万般期盼他姐回来了。
苏穆依旧头也不抬,不过倒也开口道。
“就你这样跳脱的性子,怕是再过一天就要被人怀疑身份。”
“你知道我昨天如何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林恬吗?”
林简本对着裙角泄愤,当下也抬起头来,“怎么看出来的。”
“你当时过来抓红绸,我就发现了。”
……
那可真是第一眼。
“还有轿子前掐自己。”
……
原来还有这次!
这位表哥许是因为坐在寺正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傻了!所以才能养成这种时时刻刻胡乱观察人的性子来!
林简心下腹议了半天,怔了半响倒也扮起笑脸,“那多谢澄泓哥帮我瞒着,等坚持到阿姐回来就好了。”
“话说眼看着就是归宁了,不知娘亲那边把人找回来了没有。”
林简还接着嘟囔,这次苏穆倒没有答话。
很快夜色渐渐暗了,林简随意找了借口就爬了床。等他已经睡到迷糊,便感觉身边一沉,必定是苏穆也爬了床。
可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把对方赶去塌上也有些过分,林简这样安慰了自己几句,倒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日,林简是被推醒的。
而且,是等他已经撑着胳膊半躺,还有人在他肩膀处轻轻拍了一记。
扰人清梦是最大的不对,好在林简已经半醒,倒也带着些理智。
他半眯着眼睛坐起身来,一双手胡乱抓手边的衣服,“襄芜,现在是不是已经巳时了?”
巳时?苏穆给他把衣服挪到可以摸到的地方,忍不住笑了一下。
事实上外面也只是刚刚亮起来,连卯时还未过去。
耳边的笑声有些熟悉,却绝不是襄芜的,林简好不容易穿好了上衣,正准备克服心理障碍去穿昨日那件红裙时,却发现床帐间并不是很亮,而且……手边的也不是裙装,而是普通的袍子。
至于床帐间为什么这么昏暗,他伸长脖子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外面还有些雾气,至于床边也不是叉着腰的襄芜,而是苏穆。
“这么早叫我起来是做什么?”
林简自然存了怒气,只是倒也没有敢怎么表示,作势又要朝被窝里躺。
“你姐有练晨功的习惯。”
“那昨日怎么没有?”
“昨日是新婚第二天的见礼。”
……
这个理由好像无法反驳,林简哑了片刻还要闹,“遇上人问了就说昨夜太累,所以不起。”
只是这句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林简说罢了只能掀开被子扶额坐起来,苏穆倒补充过一句。
“昨夜因为什么太累?”
“你……”
林简恨不得在对方脸上画个乌龟,倒也气哼哼地起了到了院里。
初秋的早上已经有了些凉意,更何况已经过了白露自然更冷。
林简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倒也苦着脸站稳了。
可是他姐的晨功具体要练些什么,他当真是毫不知情的,因为一般他都会睡过时辰,就算是偶尔早起,也只能是看见对方在练一些奇奇怪怪的招式。
有时候拿着竹枝,有时候又执了长剑。
至于他自己……林简只是站了片刻,就有些发懵。
他僵着站了半响,最后想了一会儿照猫画虎扎了一个马步。
只不过是片刻,林简便感觉已经站够了一个早晨,他正要起身,哪知道肩膀的位置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站好。”
站好就站好,贴这么近做什么。林简虽是看不到背后,却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爪子在自己后背游走过一遍。
!
就这样咬牙切齿了半天,林简终于勉强坚持了一会儿,毕竟等他正准备做反抗的动作,对方就会来一句轻飘飘的“有人。”
大理寺的婚假怎么这么长!林简现在恨不得这个恶劣的人立刻被拖出去轮值。
只是人在屋檐下,所以林简只是给自己打过气,便回头笑了一下,“谢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老家过年,所以可能会来不及更新,也可能很晚,如果过了二十二点,小姐姐们就不用等了。
之后更新时间应该能稳定,哪天有事会在作者有话说提前说一声。
☆、归宁
不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林简在被迫站了近半个时辰以后感觉自己几乎要废。
总之他从东院往外走的时候,只觉得一双腿都有些颤。
好在走出几步,倒也算是适应,林简还往外挪,这时倒是被拉住了胳膊。
“苏澄泓你做什么!”
被摸……了一个大早上以后,林简对这个恶劣的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盯着被拽住的袖子往后退,一张脸上充分地表现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了?”
苏穆倒是坦然,顺势拉了他的往回走,看见林简跳脚的样子,又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你就这样出去的吗?况且今天还是归宁之日。”
“这样出去怎么了?小爷我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林简说到这里倒也哑了,还下意识去捂自己的嘴。只是即便是这样倒也不老实,支支吾吾道,”那换衣服就是了,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那如果我对你疏离一些,等出去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传言来。再者我们两家本就互为亲眷……”
“停!表哥我认输好了。”
林简及时张嘴制止了接下来可能的长篇大论,毕竟他有些自知之明……论嘴炮他是比不过对方的。
两人就这样拌着嘴回了卧房,林简直奔墙角的箱笼处打算翻一件合适的衣服出来,这时倒发现在屏风的一侧,书案上已经摆好了一叠。
这是件浅蓝色的褶裙,放在笔墨纸砚的一侧倒也没多大的违和感。林简白了苏穆一眼哒哒哒跑回了内室,这才发现里面还放了小衣。
……
不得不说苏穆在某些方面真是……林简到了现在也只能是感叹一下对方的体贴入微。好在前日大婚的那一日是襄芜和襄灵帮忙的,林简当时留心记着,倒也把整套衣服穿好了。
只是等他出来,还未在铜镜前站定,就听得一声笑声,虽然闷闷的,但确实是……被嘲笑了。
穿了这些林简本来就有些扭捏,又哪会脸皮厚到如何的坦荡,他在羞愤之下气呼呼坐了,苏穆也憋住笑,指了指他的胸前。
……
这人青天白日地耍什么流氓,林简下意识护了一下俯身在书案上,又泄愤似得,拿起旁边的墨锭在砚里使劲磨啊磨。
“你等着,等一会儿回了家,我一定找娘亲告一状。”
“和姑母说你身份已经败露的事吗?”
苏穆适时凉凉搭了的一句,林简倒也闹腾不起来了,只是在他书案上胡乱扑腾,好好的地方登时就像是被猪滚了一样。
眼看着日头慢慢升高,苏穆也不敢再起玩笑的心思,虽然这么逗着人确实好玩。好在他倒也明白来日方长,下一刻便去拍林简的肩。
“好了,别耽搁时辰了,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姑父姑母。”
“都怪你,这才需要手忙脚乱。”林简回了嘴,咋咋呼呼就要朝着铜镜那边跑,这时,他又看见苏穆指了指他胸前。
……
这人到底要怎么样!林简简直恨不得在他脸上痛扁几下,倒也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这时,他才发现一个天大的问题。
一个前两日都不是很严重但是今日却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大婚那天礼服繁琐所以才不至于明显,昨日也因为是红色才盖住了些,不过今天……你还是去处理一下吧。”
“好了,闭嘴。”
这样赤·裸.裸的提醒真是……林简愣在原地站了半响,随后揪了布条往内室跑。
衣服和布条是如何处理的,林简表示太心累了以至于不能说出来,总之等他到了外面,苏穆简单看过一眼还觉得有些像模像样。
“幸好阿姐也没那么……”林简当然是想表示他姐也没有像百香楼里的小姐姐那么夸张,但是眼前是苏穆,他便及时闭了嘴。
衣服的问题倒也好解决,可是真的坐到铜镜前了,林简才感觉到这个问题实在棘手。
他忍住浑身的不适感把香粉简单敷过一遍,几次拿起炭条,又还是放下了。
“这个应是处理好了专门用来画眉的。”这是苏穆看完以后得出的结论,林简白了他一眼,正要表示这全是废话,然而下一眼,却看见苏穆把炭条拿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越画越丑回去了娘亲还以为他英俊潇洒的小儿子被掉包了。”
然而抗议不过是抗议而已,眼看着苏穆的手已经伸过来,近在咫尺的位置,林简只感觉眉头的两边有什么东西略过几下,等他睁开眼睛了,却发现倒还不错,最起码和姐姐的相比,能算是以假乱真了。
“看来澄泓哥确实很喜欢长姐,等一会儿回府,如果她已经回来了,就能就此换过来,要不然就这样混着,真的不是什么办法。”
林简拍手赞了,然而在对方脸上却没有看见丁点儿的笑意,“噤声。”
等他稍愣的这一次,苏穆已经拿起了口脂,在他唇上浅浅涂了一层。
两人吃早饭的间隙,苏夫人已经把需要带的东西简单清点过一次,都是归宁需要的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