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姊(26)
这恶劣之人,竟是借着他生病的时机意图坐实他是“林恬”的身份!
林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余后的一刻窝在原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出。
然而看见林老头进来了,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发怂。
……
苏穆去扶他,林简撇撇嘴,还是坐起来了。
站在床边的除了苏穆便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纪与苏父不相上下,林简尽量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林老头只是寻常的望诊,林简却总觉得对方的脸上挂着不寻常的笑意。
☆、火房案
林简极力控制着朝苏穆那边看的欲望, 苏穆倒也没看他, 起身到外室去了。回来时端了水, 末了站在床沿处不动了。
望诊和闻诊很快便过去,林老头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林简却越发紧张, 藏在被窝里的手,都绞出了细汗。
“发病之前做了什么?”
“啊?”林简一个不提防,低叫了一声。
“去了火房, 估计是着了风,又看了污秽之物,所以才会如此。回来的路上吐过几次,间或也有咳嗽。”苏穆答了这句, 又慌忙改口, “这些只是浮于表象,具体如何,还劳您给看看。”
“嗯,伸手吧。”林大夫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林简把胳膊递出去就闭住眼睛装死。
要完要完, 林老头在自己幼时便在府中,又因时常往东院跑,又如何辨不出他的脉象!
如果给他知道了, 那么会不会报给苏穆。
……等等,苏穆本已经知道了。
而且……林老头好像也不是什么多嘴的人吧。
林简胡思乱想了半天,因为闭着眼睛的缘故只感觉周身的声音越来越大, 自然也就愈发地忐忑了。
两处腕间均已经被按过,微凉的触感压在上面更添了紧张,林简努力把右眼扯开一条缝儿,忽地看见林老头放大的脸。
“银针就在外面的书案上,先拿进来。”
“别……”
林简当真装不下去了,他坐起身来,看见林老头的脸上有一种耐人寻味的笑意。
“男女授受不亲。”林简决定还是临时挣扎一下。
“医者不受这个限制。”林老头气定神闲。
……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
要完要完。
林简下意识低头,余光只能扫到两人的衣摆。苏穆并没有动作,看来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顷刻间衣角跟着摆动,林简一抬头,发现原是苏穆把水递了过来。他接过喝了几口,拼命朝着对方眨眼。
……
但是没有什么用处。
好吧,林简最后也放弃挣扎了,在万恶的大夫面前,隐瞒身份这事无解。
“东院那边我几乎隔三差五便去,这次却隔了半月有余,总不是小公子的身体突然转好了吧,这是其一。”
“刚才的脉象显为脉浮,舌苔浅薄而白,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姑娘的身子,这是其二。”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也不像是阿姐说的对吧。”
林简厌厌答了句,眼看躲不过,窝在原处抠被角。苏穆默默捂了右额,倒也没说什么。
“嗯,是这样。”林大夫接了话头,并无其余的话,转身去了外室,等回来时搬了个小箱子进来。
“那您不会和旁人说这个事情吧。”林简缩了缩。
“小公子之前不是一直喊我林老头吗?”
“是我不敬,以后不敢了。”
“……您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林简说罢这句,索性对着苏穆的袖口又拉又扯。
“我只管看诊,其他的概不过问。”
那就是不管这事的意思了?
而且估计林老头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林简和苏穆对看一眼,都坚定了这个想法。
“服侍小公子宽衣吧。”林老头调侃一句。
林简咬咬牙,还是任由苏穆给宽了里衣。随后趴在被窝里,不动了。
“眼下已近寒露,会不会着凉?”苏穆把装死的人挖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被子扯去了一截。
“无碍,先灸的部位在这儿。”林大夫指了指林简脖子稍下的地方,正好是被子没有挡住的一截。拿了艾条点燃,又嘱咐道,“久了难免会灼伤,等到了途中,你用手指放在两侧,好感知温度。”
林简就趴在那儿,听着他们上下忙碌,端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虽然林老头老拿针刺来吓唬人,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艾条燃了一会儿,床帐间似乎都沾染了那种怪味,被灸的部位起先还是暖意,余后便有些灼热。
早在此之前林简已然习惯了这些,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往日里帮忙感知温度的人换成了苏穆,让他觉得……有些羞人。
温凉的手指搭在脖颈后方,和灼热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第二个被灸的部位在背部中间,盖着被子自是不妥当了,苏穆扯了块小毯子,给人简单盖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长而容易失去耐心,还是因为腹中空空,总之林简到了后来简直起了反抗的心思,只是碍于苏穆也在的关系,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至于在林老头这里,林简明知自己早已没皮没脸了。
事后林大夫出去写方子,苏穆留在床头给人按压,被灸的部位只是有些发红,并没有灼伤的痕迹。苏穆稍稍加了些力道,林简也没说什么,只是趴在那里。
等到按压出酸痛肿胀,林简忙叫了停。
“是不是不舒服?”苏穆俯身在人额上探了探。
“没事,照着以往,艾灸过后都会这样。”林简继续趴在枕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说话的间隙,林大夫扯了方子进来,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红糖姜水东院的小厨房可以搞定,至于抓药,只能麻烦襄芜了。
“林大夫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襄芜给急得跳脚。
“无碍。”苏穆把方子递过去,襄芜正要接,他却又往怀中拉了一下,“方子切勿给旁人看到,至于旁人问起,还是之前的说辞知道吗?”
“嗯嗯,奴婢只说公子他呕疾严重,不能见客就是。”
襄芜紧跟着刷刷点头,扯过药方出门去了。
灸后往往有病情加重的现象,林简本就深有体会,因此又吐了一次倒也不慌张。倒是苏穆给急的团团转,可惜眼下人还没有起色,当真是什么都不能吃。
喝过姜汤之后倒是出了些汗,与之前的冷汗有明显的不同,林简昏昏沉沉没管外面的事,连苏穆抓了他的手都懒得反抗了。
这与咳疾大有不同,因邪风入体而导致的呕吐一波又一波,非散尽而不能治。
许是因为襄芜回答得当,因此东院这边也没有人过来乱掺和。
就这样到了酉初,襄芜领着人进了外室,只说是穿着甲衣的兵士。
苏穆正要往外走,手却被人拉住,两人的手本就是握在一起的,林简借着其中的力道坐起身来,“想必是走水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我跟你一起去外室。”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情节请勿模仿,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么么啾~
☆、火房案
小公子执拗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苏穆本直接拿了毯子给人身上披, 林简却挣着要穿衣, “马上要见外人,这样不妥。”
说话之间忙扯了衣服往身上套,苏穆跟着帮忙, 心下有些懊恼。他被小少爷一下午的折腾几乎给弄得乱了方寸。连隐瞒身份这件事情,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是因为病中的缘故,林简一下床, 便有些手脚无力之感,苏穆把他扶着到了外室坐到书案边。
襄芜一躬身便出去了,留在原处的,只有一个兵士, 正是原本队首的人。
“可是走水的原因查清楚了?”
苏穆抬眼看他, 林简也巴巴地看过去。
“回大人,已经确定为有人故意纵火。”
小兵说着话,递了一封书信过来,苏穆压着暂且不表,只是摆摆手, “继续说吧。我记得那里并没有窗户,四面都是砖墙,而里面是火堆和炉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乱的秸秆, 秸秆也易燃,那么是如何判定并非意外?”
苏穆说话的同时,林简也努力去想, 火房里面他自己也先后进去过两次,确实与刚才的陈述别无二致。
“寻常房间如果设有窗户,那么风向不同,大火蔓延的程度自然也不同。而那里没有窗户,不受限制,倒是门口烧得更重些。”
“而关键的一点是,门口、炉子旁、还有最里面的墙角处,燃烧的痕迹更重,也大致相同。因此可以判断起火点有三个,而其余的地方被稀泥所掩盖,因此也不清楚是否还有其他的起火点。”
“这个只是现场留下来的痕迹,那么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东西?”苏穆打断了即将迎来的长篇大论,那兵士一挠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说来也奇怪,在其中一具尸体的旁边,居然出现了一大堆钱,大致有一缗。”
“起火点分为多处,符合旁人纵火的猜测,但是却不为钱财,因此应该不是因为这个而导致的矛盾。”
苏穆皱着眉分析,林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修远他们的住处,不也是一铢都没丢吗?会不会是一伙人干的?”
林简说完这句,看见小兵正朝着他看,忙呵呵干笑,“这只是我胡乱猜的,修远和伯通,都不可能会与那人有半分瓜葛。”
外室有暂时的沉默,林简看看二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有三个起火点,就能证明一定是有人纵火吗?”
那小兵见苏穆没理人,好像在想其他,连忙朝前凑,“是这样,如果是意外起火的话,应该是火堆引燃了旁边的秸秆,因此起火点应该只有一个。”
“不对。”
两人正说着,苏穆却急急插了一句,林简正想象当时的那种情景,却看见小兵退后一步,似乎还把袖口攥得紧了些。
“大人,有什么不对。”
“虽然可以从起火点判定为是有旁人纵火,但浓烟很大,屋内的人总归不会完全没有察觉。但是他们至死都没有离开,说明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可能是被人下药算计,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但可以大致判断火势很大,并且迅速蔓延。”
“但是那人突然得了一笔钱,如果是附近的人因此而害人,那么不会在点火之前还不拿走钱财的道理。”
“关键是那笔钱的来历本就古怪,偏偏还没有说清楚,人便正巧没了,也偏偏可能就是书院案的关键。假使那些都是巧合的话,也未免太过于牵强。”
苏穆说得越多,那小兵的神色便愈发的惶恐,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最后苏穆直直盯着他看,“事关重大,知情不报的后果你要承担吗?”
兵士是大理寺派来的,苏穆外派查案的机会并不少,但是与这队人确实不甚熟。
眼下他言辞令色,那小兵先是低头,随后“咚”的一声便跪倒在地了。
“事关重大,小人不敢乱说。”
“那便不必说了,我再去那里跑一趟,如果了解到其他情况,唯你是问。”
苏穆这次倒像是不急了,那小兵却哭丧着脸从袖口翻出东西摆在书案上,黑漆漆的几个小条,像是被烧坏的木条,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
林简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是关键证物?”
苏穆伸手在上面拨了拨,指上登时便染了黑色,他总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
“回大人,这是松明,乃是军中夜行时所用的木料。”
“因为可能涉及到军中,所以这便是你隐瞒不报的理由?”
原是山松劈成细条所制,他之前总用松木香,觉得熟悉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涉及军中……苏穆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可能语气也就跟着不善。总之那小兵把头压得低低的,半响没有说话。
期间林简忍不住咳了声,苏穆起身去倒水,气氛才稍稍活跃了些。
那小兵眼睛乱飘,飘到书案上,才如蒙大赦,指了指那个信封。
“小人差点给忘了,仵作已经检验完尸体,结果都写在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