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怀了崽(6)
她轻声提醒道:“我们此行只不过是为兄长祈福。”
丞相府上人丁单薄,庄丞相与其夫人统共育有二子一女。大公子庄见贤在大理寺述职,而二公子庄齐则因生性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早已与家中断绝关系,独自奔赴沙场,过着刀尖舔血的军营生活。
庄见贤如今已出任大理寺的寺丞一职,深居后宫的太后又亲自指了明善郡主给他,本应是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朝堂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却在前不久让明善郡主碰见他与一名青楼女子花前月下、搂搂抱抱,明善郡主自不是能容人的主儿,当场发难,向庄见贤甩下数十鞭,生生将其打落下马,至今人还躺在床上,身体抱恙。
“表姐,你容得下这口气,可我实在忍不下。”陆嫣懊恼地说:“这些人真当我们陆家、庄家是好欺负的。先是幼贵妃横插一脚,又有明善郡主那般对待表兄,现在、现在竟连那商贾人家都敢如此嚣张。”
陆嫣咬了咬唇,“我定要给他一个好看。”
庄秋桐拧起眉心,“你又能如何?”
陆嫣回答:“至少让他当众难堪。”
庄秋桐望向幼清,却意外地发现少年勾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她的心思一动,语气轻飘飘的,又似是无意之中向陆嫣提起,“王妃怎的在这里便睡着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虚云住持的点拨,而他却在此……”
陆嫣福至心灵,立即开口道:“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百余人的法堂,不少人闻声回过头来,连同虚云住持与释心也注意到她这边,投来和善的的目光。陆嫣紧张地涨红脸,怯生生地问道:“不然王妃怎么会在虚云住持讲经的时候睡着了呀?”
“王妃?可是那从嘉王妃?”
“就是他,你看,还睡着呢。据说这王妃家里是江南富商,当年进京的排场可是一等一的大,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有,不过早先我倒是听人说过他出身太差,举止粗俗又无礼,进京不到两年就把人得罪了个遍,若不是宫里的那位还受着宠……”
“你小点声儿。”
“怕什么?难不成这富商家的王妃还能拿出银两砸咱们?”
……
周围的窃窃私语传入赵氏耳中,她环顾四周,不悦地蹙起眉,幼老爷生怕赵氏被惹怒,在此处大显神威,连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给,便急忙把人按住,小声地说:“夫人,你冷静一点。”
赵氏冷冷地说:“松手。”
幼老爷急出一头汗,“夫人,清清自己都不在意这些,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就是了。”
赵氏怒道:“若是清清不跟那薛白,又怎么会平白受这样的委屈?”
幼老爷连忙附和,且试图祸水东引,“对,都怪那姓薛的王爷,晚些时候我们就去敲打他一番!”
幼清的头重重一点,自己把自己吓醒了,他睡眼惺忪地问道:“娘亲,是不是和尚念完经了?”
“王妃?”陆嫣自然听见周遭的议论纷纷,她盯着转醒的幼清,故作担忧地说:“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些时候回去休息。”
幼清奇怪地抬起眼,“我……”
“王妃昨日确实受了凉。”释心淡淡一笑,“但贫僧以为,今日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陆嫣以为释心这是看不惯幼清的行径,面上不禁带有几分得色,“佛堂这等清净之地,王妃着实不该……”
“不过贫僧夜里恰巧碰见王妃抱着一只野兔。”释心合掌道:“王妃心善,许是为了这只从山林里跑出来的兔子,才没有休息好。”
“佛门并不讲究太多繁文缛节。无论王妃是身体抱恙也好、不爱听经书也好,没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修禅的是人,听禅的也是人,随心即可,这位施主既然一心向佛,怎会不知晓这些?”
末了,释心轻声道:“王妃此等心思纯澈之人,实在不可多得。”
陆嫣一怔,半晌才呐呐地说:“……原来是王妃夜里放生野兔才会如此,是我错怪王妃了。”
释心但笑不语,并不多做解释。
赵氏却是不知幼清半夜三更还抱着野兔在外面闲逛,等着同他秋后算账,便先将此事放下。她瞟一眼陆嫣,射影含沙地说:“大师,近日我儿频频招来小人眼红,可有办法化解?”
释心回头看向虚云住持,虚云住持点了点头。
“夫人稍等片刻。”
只有幼清被夸得心虚,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兔子被他放生进肚子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住持在上面念经,
幼老爷:清清和那什么狗屁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和离啊?
赵氏:清清和老爷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
幼清:ZZZZZZZZZ……兔腿、叫花鸡、麻辣蹄筋(?﹃?)
不拥有姓名的王爷被孤立了。
第8章
说的是稍等片刻,实则待到虚云住持讲完经,释心才姗姗来迟。
他走到幼清的身旁,摊开一只瘦长的手,幼清低头瞄了一眼,释心的手心里放着三枚古铜钱,他下意识地摇头说:“我不要,我爹爹很有钱的。”
“王妃,这不只是三枚古铜钱。”见幼清一脸认真,释心不由失笑,他耐心地向幼清解释道:“归元寺曾有文献记载,这是灵祖坐化时,与他的舍利子一同留下的三枚铜钱,是我们归元寺的镇寺之宝。”
释心把三枚铜钱逐一枚交给幼清,“一保平安喜乐。”
“二佑事事顺遂。”
“三祝福泽有余。”
幼清瞪大眼睛,“真的?”
释心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幼清小声地说:“出家人也不能杀生,可是你还磨了刀呢。”
这三枚铜钱既然与归元寺所侍奉的灵祖沾了点关系,自然会是好东西,赵氏闻言敲了一下幼清的脑袋,“大师还能骗你不成?”
“那好。”
幼清摆弄了一会儿三枚古铜钱,然后一股脑儿地塞进自己的荷包里,又捏出两颗话梅给释心。他脆生生地说:“你给我铜钱,我给你话梅吃。”
赵氏看得好笑,点了点他的额头,余光瞟见低着头的陆嫣,还是有几分不解恨,她冷笑着说:“我们家清清打小就乖,不爱惹事,也不知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平白无故的,偏有人黏上来,当真是……”
“阴魂不散。”
陆嫣猛地抬起头,到底不曾受过此等委屈。她张了张口,这样的指桑骂槐,倘若出言便是自己对号入座,只得满眼含泪地望向身旁的庄秋桐,难堪不已,而庄秋桐却是有些走神,她定定地盯着幼清手里的那三枚铜钱,手里的帕子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团。
她为了自己的兄长,已经上山来求过许多次,却都让虚云住持婉拒了。
赵氏的话音一转,“多谢大师。”
“夫人无需如此客气。”释心收下幼清的话梅,“说起来,归元寺曾将此铜钱赠予魏太妃,只是后来太妃仙逝,这才又回到寺中,暂为保管。”
“……也就是王爷的母妃。”
释心的神色平静,“太妃无缘得见王妃,实属遗憾,想来今日贫僧将此交由王妃,太妃也并无意见,甚至九泉之下也可得有几分慰藉。”
他说到这里,赵氏已经是心里门清儿,“倒是托了王爷的福。”
释心微微一笑,回到虚云住持身旁。
赵氏说:“走。”
幼老爷亦步亦趋地跟上来,才走出门,回过头就开始翻起幼清的小荷包。瓜子、琉璃珠、核桃仁掏出满手,才找到那三枚铜钱,幼老爷满脸都是嫌弃,嘟囔道:“呸,又是那姓薛的,咱们不要他的东西。”
不远处的庄秋桐脚步一顿,又捏紧了手帕。
她费尽心机都未能得到的,别人却弃之如敝履。
赵氏看见身后的陆嫣与庄秋桐,淡淡地说:“暂且先留着,兴许还真的能防个小人,往后实在有人不长眼,我们再找那姓薛的算账。”
幼清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算到他的头上?”
赵氏答道:“既然这是托了他的福,不灵,当然要找他算账。”
幼老爷连连点头,狗腿至极,“夫人所言极是。”
来这五方山上闲晃几日,幼老爷倒也没误了正事。反正幼清不会花钱,金山银山只有他来挥霍,偶尔再给幼清塞几个难得的小玩意儿就够了,至于管账的赵氏,从不克扣自己,用的脂粉、发簪都是无上上品,甚至连不少诰命夫人的用度都不及她分毫。
别说是把归元寺翻新一遍,就算要重新寻个山头,再修几座寺庙,幼夫人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说到底,还是钱多烧手。
幼老爷大鱼大肉惯了,吃了几日归元寺的素斋,实在是难以下咽,心急火燎地与管事的和尚商量完翻新寺庙的若干事宜,就撺掇着赵氏带幼清下山。他的理由还很冠冕堂皇,幼老爷一本正经地说:“清清怀有身孕,怎么受得了这山上的吃食?还是应该多补补身体的。”
赵氏思忖片刻,倒也是这个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她向来偏心,幼清美滋滋地坐上轿,赵氏只是上前交待轿夫慢一些,幼老爷见状不免心驰神往、跃跃欲试,赵氏斜睨他一眼,“昨日是谁同我说日后要控制自己的体重了?”
幼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后悔不迭。
“岳丈、岳母。”
赵氏尚在数落幼老爷当口儿,薛白缓步走来,“可是要下山?”
他才同虚云住持下完一局棋,心不静,棋局自然杂乱无章,索性出来走一走,这才碰上即将下山的幼家人。薛白的面上不显分毫,神色淡淡,他侧眸望向幼清的手腕,那里只露出来白生生的一小截儿,却空无一物,薛白又开口问幼清:“怎么没有戴上?”
幼清眨了眨眼睛,“什么?”
薛白答道:“铜钱。”
幼清开始低头扒拉荷包,赵氏客客气气地说:“打算回去了。”
薛白平静道:“清清向来不爱外出,既然岳丈、岳母来京一趟,不若多出去逛几日,他同本王回府便是。”
“回府?”
赵氏皱了皱眉,幼老爷连忙说:“夫人,你歇一歇,让我来!”
随即幼老爷中气十足道:“清清不回!”
“这要怎么戴?”幼清好不容易找到释心给自己的三枚铜钱,茫然地问道:“回哪里?”
幼老爷压根儿不搭理他,又补充道:“清清昨晚说想跟我们待一块儿,你那王府规矩多,他待得不自在。”
幼清小声地说:“这话我才没说过。”
幼老爷扭头瞪他一眼,“你说过。”
幼清鼓起脸,“就是没有!”
深色的瞳眸里带起几分不太明显的笑意,薛白拿过幼清手里的铜钱,用红绳串在一起,他轻轻地捏住幼清的手腕,给幼清戴上,而后嗓音沉沉道:“岁岁平安。”
幼清脆生生地说:“不是的。”
他以为薛白是胡乱编来哄自己的,手指头挨个戳着铜钱,幼清认真地纠正道:“释心说这个是福泽有余、这个是事事顺遂、这个、这个……”
幼清思索几秒,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记得了!”
不过他想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瞳直直瞟向薛白,幼清眼巴巴地说:“可能是天天都能吃到烤兔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