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言危行(211)
狄斫抬眼看着他,语调如常,眼眶却渐渐泛红。
“我以为,这是最开始就应该接受的事情。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挽回你,这一切的前提是,付出代价的人只有我。我决不允许,以我为借口伤害他人的行为。”
见到泪光闪烁,秦霄蜀终于有些慌了,他试图将狄斫搂进怀里,却被躲开。
狄斫转身走向电梯,钥匙还挂在门上,秦霄蜀拔下钥匙追出来:“阿斫,钥匙……”
“你在家里反省,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晚上记得接也行。”狄斫没有回头,径直走入电梯里。
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狄斫背靠墙壁,瞬时失了支撑的力气。
办公室里,戴玉玉和张三鳣小心翼翼的,偷摸在边上观察去而复返的狄斫。
早上狄斫不知道为什么急匆匆离开,然后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高陵和张一味困得脑子不清醒,完全搞不清状况,问了也是白搭,张三鳣看不过眼,索性让他们俩去休息室休息。
两道视线完全无法忽视,狄斫站起身,并不打算对她们说出实情,只是笑笑打了声招呼,随即准备去找老鬼。
戴玉玉担忧地走近几步:“阿斫,你脸色很不好啊,是不是上次感冒还没好?”
“我没事,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狄斫对她略点头,走出办公室。
戴玉玉委屈地转向张三鳣:“三姐,阿斫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我了。”
“知道人家心情不好就不要凑上去嘛。”张三鳣伸长脖子张望,她也对现在的情形完全没有头绪,摆摆手,“阿斫觉得有必要和我们说的事情,一定会跟我们说的。”
戴玉玉只能怀着满心忧虑,放弃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老鬼打了个哈欠,没精神地躺在床上。厌辻圈着身体让他枕着,头安静搁在他的颈侧,靠近胸口的位置,时不时睁开眼看他。
“这个姿势很舒服,你不要乱动。”老鬼声音放得轻柔,提前制止了它的动作。
狄斫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站定片刻,使用权限打开门进入这块封闭区域。
“抱歉。”
他俯视老鬼,那张陌生的少年面孔带着不符合外表的淡定。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不会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更换躯壳,就算要换,也会挑选一个更合适的。
“替他?”老鬼语气中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不,是我对你抱歉。”狄斫平静说道,“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霄蜀的异常,与他沟通,让他做出了偏激行为。他的所有行为我都有责任,伤到你和厌辻,也有我的错。”
如果早点发觉,至少狄斫可以明确表达出他的态度,任何为了他存活而伤害他人性命的行为,他都不会接受。那么,秦霄蜀至少会有所顾虑,而不是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差点无法挽回的事。
不同于狄斫的情绪低落,老鬼愣了片刻,竟然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是……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私欲吗?”
狄斫对他的反应莫名:“怎么可能没有。”如果不是为一己私欲,他根本做不出强行留下秦霄蜀的事来。
“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与弱肉强食一样,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老鬼用蓄了这么长时间的力气侧过身体,“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够以这样的状态存活?寻找解决办法的时候,厌辻可没有和他一样中途停手。”
狄斫点头道:“这也是,我最开始对你的做法不赞同的原因。”
“没有办法,我曾经试过用死人的身体,本就腐败损坏的躯壳怎么可能生出健全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朽烂。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找一个濒死之人。他人的性命,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老鬼慢悠悠道。
他都如此,其他同类更不用说了,秦霄蜀会在最后时刻停手都是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听到狄斫的道歉,老鬼可以确定,自己能逃过一劫是因为狄斫。
老鬼看着沉默不语的狄斫,笑了笑:“你终究和我们不一样。从遭遇天谴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丧失所有,只是陷在这世间的恶鬼,无数次轮回不会赋予我们更多人性,仅是保全自己的手段。你是这世间新生的魂魄,纯粹不掺一丝杂质,我想,他大概就是因此被你吸引吧。”
狄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声音都哽在喉咙里。
余关说,蛇厉害了吃鸟,鸟厉害了吃蛇。那是大自然野蛮的公平,老鬼所信奉的就是这一法则。
但狄斫从小便被师父告知不能与活人结怨,更不能伤人性命。活着的人享有天赋的生命,谁也没有权利擅自剥夺。更不用说为自己苟活而损害他人性命。
“有些本性与生俱来,差异并非忽略便可不存在。”
乌丘居士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意有所指。狄斫起初以为他说的是人妖有别,指的是那两只鸟妖,现在狄斫却觉得,那是对他的告诫。
仿佛是洞悉了一切,提示他这个“当局者迷”的局中人。
第163章 激化
离开收容室,狄斫停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几秒,没有推门进去,径直离开。他拿出电话联系原君策,提到拜访乌丘居士的事,最终决定狄斫与原君策两人一起去。
不知道重九现在的情况如何,放任原君策独自去,狄斫还是不放心。不是对原君策能力怀疑,而是重九太过强大,不得不小心。
当然不可能直接冲进别人家中,失了礼数。他们到达乌丘居士楼下,没有提前联系,也没有呼叫,楼上的人像是能感应他们的到来,不多时开门下了楼,直直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乌丘居士手里捻着佛珠,遥遥见到原君策,淡淡一笑:“施主。”
他的身上带着清修之人特有的宁静淡泊,眼含慈悲,就算带着发身着常服,与他师兄渡恶和尚相比,更像个出家人。狄斫对他生来就是注定修佛之人没有怀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插手重九的事?
原君策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直接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说吧,那家伙是你救的?”
乌丘居士淡笑不语,目光转向狄斫:“狄先生,近来如何?”
狄斫说道:“渡恶法师一直很担忧你命中有劫一事,居士收留不明来历之人,未免太不谨慎了。”
木质佛珠相碰的声音低哑,乌丘居士微垂头,面容柔和:“愧对师兄牵挂,命中注定自由它的道理,担忧不来,亦担忧不去。”
他没有否认重九在他这里。狄斫与原君策对视,确定了这一点。
原君策仔细看着乌丘居士,双眼瞳仁中映着他的身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原君策说道。
乌丘居士脸侧向他,视线却自然回避:“我送猫儿回去的时候,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
原君策一时没想起来,更肯定熟悉感不是源于那次“一面之缘”。他狐疑打量面前已还俗的男人,暂时将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抛到一边,说道:“你为什么要救那家伙?”
“无论我救了谁,是谁都好,那都是修行之人应当做的。是人是妖,亦或是其他,没有区别。”乌丘居士应对如常。
鸟妖也是他救下的,他这么说没有错处,但原君策却不认可:“救人也得看是谁,有些就不该救。”
“在我眼中,只有我救不了的,没有不该救的。”乌丘居士双手合十,“我佛慈悲,渡天下人,无高低贵贱。”
“无高低贵贱,却有善恶之分。”原君策步步紧逼。
闻言,乌丘居士抬眼正视原君策,面上化开一个笑容:“越是恶人,越要渡他。”
原君策言辞锐利:“一个还俗蓄发的和尚,谈何渡人。”
“向佛与否不在发,在于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寸步不让。狄斫知道乌丘居士擅“诡辩”,忽悠渡恶和尚三两句话的事,拉了拉原君策,不要在这种地方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