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不准谈恋爱(198)
谢未弦躲在门缝后面,瞧了他好久。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垂了垂眸,又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老天都好像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关系迎来了黑暗时代似的,天上的云渐渐地就把月亮给遮住了,整片天都渐渐被厚重的云所遮挡,又过了一会儿,雨点子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夜色就在这样的雨幕里结束了。
天渐渐亮了。
谢未弦不知道陈黎野最后有没有睡。天亮了之后,他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动静,是陈黎野起来了。他趿拉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脚步声里都透着不少疲惫与困倦。
谢未弦觉得奇怪,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才早上五点。
……这么早。
陈黎野一如往常地洗漱了一番之后,又来回走动了一会儿,然后就走向了门口,打开房门离开了。
咔哒一声关门响。
谢未弦走到门边,听了一会儿动静,确认他的脚步声真的渐离渐远了之后,这才放心地打开了房门。
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但,茶几上却放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闪着银色的光,在这阴沉沉的环境里尤其显眼。
是戒指。
谢未弦:“……”
他眉毛一皱,转头看向了门口,门口那里还竖着两把伞。
*
陈黎野没有带伞。
他故意的。
外面现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细密的小雨,他在单元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了雨中,还走的慢慢悠悠地,一点没有要在雨中快点赶路的意思。
他淋着雨走到了车子旁边,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身上的雨滴滴答答地滴了下来。
这么被雨淋过了一遭之后,他才终于把心里的那些压抑和烦躁赶出去了一些,靠在驾驶座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小就这样。特别喜欢下雨,一听见下雨声就很安心。他小时候不闹,但是一到下雨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踩着雨鞋出去举着雨伞踩雨玩。他喜欢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那感觉像是有一道屏障横在他头上护着他。
但这次他没有带伞。
因为他想淋雨。在他心情不佳的时候,淋淋雨总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也是这样。塞北没有雨,他就喜欢站在雪里,那时候谢未弦还没有跟他走到一起,只有那些落在他肩上的雪能把他心里的压抑短暂地冰冻起来。在京城里也是,一旦外面下了雨,他就会站在院子里淋雨。那些下人有的想给他递伞,但都被他婉拒了。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每次淋雨之后都会病一场。后来病的多了,免疫力居然也跟着提了上来,淋雨这事的副作用也就跟着消失了——现在想想,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说,他可能是产生抗体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生病,但病的不严重的时候他还是会跑出去淋雨,拦都拦不住——也没有人会拦他。
顾黎野本来就是会被人议论的身份,这事儿一传出去,就有人说他脑子有问题,说不定是个疯子,疯子绝对会闹谋反。
有的人就是什么事儿都能拐弯抹角到一个神奇的角度上,简直是在翻山越岭地去给人戴帽子。
后来谢未弦跟他在一起了,顾黎野就不会出去给自己找病淋雪了。但再后来回了京城,谢未弦又开始不在他身边之后,在压抑之上又缠上了一层带着刻骨之毒的相思。两相一抵加,那三年他几乎天天都在梅雨时节里出去罚站,哪怕身上带着重病,他也要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出去淋雨冷静,简直能申请全勤奖了。
能让他停止出去找病的方法只有一个——谢未弦回京城。
顾黎野总能提前知道他要回京,为了做准备,他就会提前半个月克制自己不出去找病。虽然他的免疫力那时已经很可观了,但万一一个倒霉给自己干成了发烧,那可不就太对不起谢未弦了吗?
那时的顾黎野认为,让谁担心都不能让谢未弦担心——话虽如此,那时真正担心他的,恐怕也就谢未弦一个了。
可现在反倒是他看起来最不担心他。
陈黎野抿了抿嘴,抬头看向车窗外的天空。空中乌云密布,雨也下得大了些,噼里啪啦地往车窗上砸,不要钱似的。
陈黎野的发丝上还往下滴着水。
他一晚上没睡觉,但今天是林青岩那件离婚案开庭的日子。就这么顶着个通宵的状态去开庭,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陈黎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五点半,九点开庭,他要去律所拿材料,再开车去法院,快一点的话30分钟就够用。
为避免不够,那就假定个四十分钟吧,多出十分钟来防止意外发生。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就是了。
那就……八点二十起好了。
陈黎野一边算着一边随手定了个手机闹钟,然后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躺下来一翻身,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他失眠了一整个晚上,现在也不可能说睡就睡,闭上眼睛酝酿了好半天后,才终于酝酿出了一点睡意。
这一睡过去,他就又梦见了从前。
但这次不是塞北了,这一次他梦到了京城。
京城和塞北完全不同。他梦到自己在一片晨光之中走进宫里,前面的太监为他领路,太监还频频回头。明明低着头,眼里却全是对他的不屑一顾与鄙夷嫌恶。
顾黎野习以为常,噙着嘴角浅笑着走在路上。就算那太监冲他翻白眼,他也必须并只能冲他笑一笑——他感觉自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为了让别人认为他看起来和善温和,他就必须这样。毕竟很多人都会抓住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小细节,然后把这些放大无数倍,说是他谋反的缩影,是前兆。
所以他必须性子温和,必须善良,必须忠诚——必须。
久而久之,他都感觉这张面具快长在他脸上了。
太监领着他走进宫里。到了宫门口之后,那太监就停了下来。
顾黎野走了进去。宫内文武百官纷纷侧头,看向徐步走进宫里来的罪臣之子。
新皇坐在龙椅上。
新皇名叫明纶,字太平,取字的时候完全是以哄先帝开心为主要目的,天下太平,多好,多适合做皇上。
太平小皇上上位时很年轻,现在也没老到哪儿去。虽然字了太平,但可惜长得并不怎么太平。好好一个天子长了一双上吊眼,眼睛还总眯缝着,脸又很长,颧骨都凸了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像个皇上,反倒像是那种会登上京城门口贴的通缉令上的脸,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也不知道当年太后怎么生的,也不挑个好时辰。
朝上不可玩笑,顾黎野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顶着一副还算温和的表情慢慢地走到了新皇明纶跟前。
文武百官各站在宫内两侧,中央空出了一条路来。罪臣之子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最前面,和两边最前面的官员站在了同一直线上。然后低下了头,低手一甩袖子,跪了下来:“臣顾黎野,拜见皇上。”
说完这话,他就在地上磕了整整六个响头。
随后久跪不起。
他听见身后的文武百官里有不少人吃吃地轻笑了出来。
明纶百分百是成心的,他也不阻止这些公然在朝上发笑的人,反倒就那么放着顾黎野跪在地上,也不让他起来,就这么待了一会儿之后,嘴里才咂吧了两下,道:“知道为什么让你磕六个,别人只用磕一个吗?”
顾黎野跪在地上,说的话都有点发闷:“臣知道。”
“说来听听。”
“……”顾黎野抿了抿嘴,在心里轻叹一声,说,“我年幼时,因为顾家之错险些丢命。是先帝给了我机会,免我杀身之祸,予我新生,先帝如神如佛,俗话说,拜佛需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既不能为先帝上香,便取晨昏三叩首,共六叩。先帝有言,微臣每见先帝时,必须六叩首,视帝王如神佛。”
“记得倒清楚。”明纶笑了一声,说,“不过先帝死了,你就得把这个习惯延续到朕身上。毕竟,父亲积下的功德,子孙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