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10)
他将经书放回原处,沿着书架往里走,在角落里看到一册册。书面色彩瑰丽,在一众素雅的佛经中很是惹眼。闻不凡伸手取下,只见一幅画占了书封大半篇幅,绘有形态怪异的兽,也有半兽的人,还有身形难辨的鸟,皆用鲜艳的色彩画就。左下角有一竖排小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上古神魔注经考”。
原是本介绍上古神魔的册子。闻不凡翻看了几页,无外乎是介绍上古天地混沌,六界如何衍生,天道如何运行。在尘世这五百年,他也常常游历六界,这些事多少都知晓。
他随意翻至中间一页,却不见有字,整张纸上排列着异常漂亮的颜色,乍一看却能看出是只鸟的形状。只是边缘的线条若有似无,鸟身由鲜丽的色块构成,时间久远有些斑驳了。旁边小字注解:“凤凰,上古神禽,经涅槃而重生。”
实在是聊胜于无的注解。
闻不凡翻过一页,只见上面记道:“神历一十八万年,神族苍羽凤凰身殒。凤凰一族血脉无继。”
算算时日,凤凰血脉断绝竟有七万来年了。
书上又道:“凤凰生,神域立。巍巍九天,化羽始成。”这说的应该是神族初兴时的事。上古时候凤凰一族还十分兴旺,而后却不知为何相继殒身。随着最后一只苍羽凤凰的消逝更是彻底断了传承。
好在神禽族血脉相通,其余神鸟也有机会育出凤凰来,只是格外艰辛些罢了。据他所知,如今神族有只刚满五百岁的小凤凰,便是原身为毕方鸟的神域女帝所育。
闻不凡再翻一页。左页依然是画,仍然是只身姿模糊的鸟,色泽比前页斑驳得更厉害些。鸟身形略小,闻不凡细细看了一会,莫名觉得画上鸟儿的尾羽有些眼熟。右页有几行注字:“凤凰五百岁脱羽换形,此后三月仙灵沉睡,法力暂失,状如凡鸟。”
他将薄薄一册翻阅完,月亮已跃出茫海,聆聆佛音踏浪而来。
第9章 你鼻子坏掉了
人界闻远山。
青雾迷蒙的山林里钻出一个白衫少女。她微微弯着腰,一手拂开头顶的乱枝,一手扶上膝盖,脸颊带着喘气的红晕。边走边朝着前方嘟囔着什么。
离她不远处是只黑猫,听见她说话只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地跑远了。
“嘿。”桑宿微喘着抬步追上去,“你这猫气性也忒大了。”
黑宝不理会她,只顾自己往前走。走至岔路便停一停等等她,待桑宿指了方向后便又自顾往前走。多余一句话也没有,桑宿着实寂寞。
数月来他们一人一猫已经将闻远山每一寸都摸了个遍,烙阗的灵魄还是毫无音讯。桑宿说是来帮忙,在黑宝看来也不甚尽心。
他记仇得很,将连月来自己受的苦楚和烙阗的凄苦处境尽数归咎于桑宿。倘一发现桑宿怠懒,便冷嘲热讽。
“您不是司掌生灵魂魄来去吗。怎么区区一条灵魄都追不到。”
“又错了,您的威名其实是唬人的吧。”
“你不要用我主人的宝贝匕首刮鞋上的泥!”
“扒蛇皮也不许!”
桑宿为难道:“那怎么办呢,我不爱吃蛇皮,太腥。”
黑宝自认是只脾气温和的灵宠,却几次三番忍不住在桑宿面前炸毛。
桑宿已经习惯这猫一生气腮帮子便气鼓鼓,里头仿佛藏了只风箱。往远处背身一坐,半天都不会跟她说话。她将匕首上的血迹抹干净,拎着僵死的蛇递到黑宝跟前,“我不用你主人的宝贝匕首,那你帮我把皮扒一下。”
须知,从桑宿嘴里说出“你主人的匕首”已太不容易,黑宝又是一只很好哄的灵宠。他看了一眼笑吟吟的桑宿,伸爪把死蛇勾过来,三下五除二剥了皮。
桑宿喜滋滋地接过去架在火堆上烤。
“快点吃,吃完继续找。”黑宝俨然一副债主模样。
桑宿这顿稍微吃得时间长了些,那黑猫又生气了。
顺着路一直走,竟然走到了山底下,再往下走便是人界村庄了。黑宝蹲在路口,垂着脑袋颓然道:“这就找到头了,还是没有。”
桑宿唔了一声,也有些疑惑:“可这山上确实有他灵魄的味道。”
黑宝仰头白了她一眼,它眸子绿幽幽地,白眼倒翻得传神,“你鼻子八成坏掉了。”
桑宿蹲下|身,“小猫,凡界灵力稀薄我处处受制,要往更大的范围去寻只能先回我的渊云潭去。”她望向不远处的凡人村庄,指着前面说:“这条路是灵魄经过的路,它下山去了。”
——
片刻后,桑宿揣着黑宝回了九天神域。
黑宝嫌渊云潭到处湿哒哒,它打盹的地方都没有。桑宿便只能把它送去梧桐林。
正酣睡的水月闻见味儿,忙从树枝上跃下来,围着桑宿直转。黑宝看见这只偷匕首的“虎斑猫”,探着脑袋直龇牙。水月听见警告的低吼声,默默跳回去盘身卧着。
尧白从巢里探出个头来,看见桑宿怀里的毛团眼睛一亮,“漂亮黑宝,快来抱抱。”
水月嗷呜一声把头埋进屁|股|里,眼不见心不烦。
桑宿把黑宝放到树枝上,交代尧白道:“这几日我分不开身,它就暂且住你这。”
尧白一把将黑宝搂进怀里,“好的。”
桑宿回去专心寻魄。几日后黑宝说要回鬼域看看。尧白问道:“烙阗还是不肯出来吗?”
黑宝怨念十足地说:“这个时节鬼域遍地都是花,他舍得出来才怪。”
——
再过三日,桑宿从渊云潭出来了。
“很是奇怪。”桑宿道:“我追着烙阗的精魄到极西之地,就再追不到了。”尧白大吃一惊,要知道魂魄但凡存在就会有踪迹,追不到了那就很可能散了。
那烙阗岂不是要永远做一只蝴蝶精。
桑宿却摇头道:“不是散了,我还感知得到。便只有一种可能,灵魄跟着什么东西进了莲花结界。我的灵力越不过莲花结界去,踪迹便在结界外断了。”
正巧这时黑宝回来,听到此事心情很是沉重。尧白和桑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凝重。
总不能贸然闯进梵境去寻,佛家圣地不好唐突。
正愁眉莫展时,林中飘然落下一只仙鹤。那鹤嘴中衔着一只金光凝成的竹简,正徐徐散着粼粼佛光。桑宿取来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梵境妙心佛会,邀你去呢。”
不大一会,桑宿家的仙鹤也送来同样的竹简。她一把搂住黑宝开心道:“小猫,这回便可以光明正大进去了。”
黑宝鼻腔哼了一声,算是满意。突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妙心佛会的邀帖各界都会送,鬼王必然也在受邀之列。
桑宿道:“这不正好么,省得我找回灵魄还要跑趟鬼域。”
黑宝点了点头,却仍皱着眉头一副心有惴惴的模样。
既然灵魄很大可能在梵境,那这段时日也做不了什么,黑猫便告辞回鬼域。尧白有些舍不得,揉着黑宝发亮的皮毛挽留道:“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到时和我们一起走,烙阗应该记得去梵境的路吧?”
黑宝可能是个操心的命,摇头道:“我还是要跟着他才放心些。”
尧白只能恋恋不舍得送他出神域。
——
尧白是头一次参加梵境的妙心法会,听桑宿讲了一通场面如何如何盛大,所论佛法如何如何广博,不禁心生向往。
当然令他心驰神往的还是桑宿最后一句话:“到那时,莲花结界大开,茫海上开满一望无际的优昙婆罗。六界之中再也没有这样好看的景致了。”
尧白:“有趣。”
桑宿又说,“但是他们论法的时候你不要接话,尤其是梵境那几位佛尊。他们表面看着温柔谦良,驳起人来可凶残着呢。”
尧白突然想起人界的那个和尚,他的脾气也温柔得紧,不知同人论法是什么模样。闻不凡的脸只在脑中一瞬闪过,尧白翘腿躺回树枝上,轻声道:“晓得了,左右我对佛阿法阿也没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