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柳也忍不住生气,真没想到徒弟第一个炉鼎居然不愿意碰他,这对媚妖来说是奇耻大辱,很护犊子地骂道:“那些人族修士就是矫情!不用搭理。”
他难得软下语气:“多半是他自命清高,不喜欢咱们媚妖碰他……”
银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他不止讨厌我,还讨厌肢体接触。
“总之就是个炉鼎,咱们吸干了就扔,别想太多。”
“还有啊,”东柳安慰完小徒弟,就摆出‘亲师徒明算账’的嘴脸,“老规矩,师父我只出力不出灵石,你那炉鼎的丹药钱老子可不管。”
“……知道。”银绒忧愁地叹口气,东柳把他从没断奶的小毛团儿养到如今这般大,养育之恩如同再造,但也着实没有师父样,平生嗜赌如命,即便爷俩穷得快当裤子,也要把灵石往赌坊里扔,不肯花在别处。
银绒便总是想方设法从东柳手里扣出一点东西来,他看着那枚漆黑润泽的扳指,忽道:“师父,这扳指看着有点眼熟,哪里得的?”
“恩客赏的。”东柳戒备道,“这是老子的血汗钱。”
银绒:“不是,师父,真的有点眼熟,跟我家炉鼎手上戴的扳指很像啊,该不会是同一门派的吧?”
“嘁,什么门派,附庸风雅而已。”东柳不以为然道,“这是从太微境传过来的时兴式样,那边有头有脸的都流行戴,也不知是哪位大能带起的风潮。”
太微境的东西,就意味着“高档”。
其实太微境幅员千里,里边不知有多少附庸于它的小门派和修真世家,东西不知是从哪门哪派传出来的,不过,像琵琶镇这种小地方的人都没什么见识,只要和“太微境”沾边,就把东西统统归类为“高档”。
银绒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妖,听到这话,很配合地“哇”了一声。
东柳有点得意,开始卖弄学识:“这是赝品,真的那一个还有个名字叫‘清心’,说是可以让人清心寡欲,主人一旦生了情欲,扳指就会变得滚烫,以提醒人不能动欲念。”
银绒震惊地问:“为什么不能动情欲?”
东柳:“有些门派认为‘清醪芳醴,乱性者也;冶容媚姿,铅华素质,伐命者也’,以倡导弟子们洁身自好……所以这绝对是赝品,谁会戴着‘清心’到红袖楼风流快活?”
“不过赝品也值钱,现在托‘清心’的福,墨玉的价钱翻了好几番,好兆头啊,押上它,肯定能在如意赌坊捞回本!”东柳很宝贝地把扳指揣进怀里,“走吧,在此之前,还得给你的炉鼎治病。”
“那他呢?”银绒回头看那嫖客。
东柳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用理他,不到酉时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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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阳牧秋怀疑自己不止被人所伤,还可能走火入魔,不然为什么连自己的灵府都进不去?且只要试图回想从前的事情,头便疼得要裂开一般,他试了几次,周身已被涔涔冷汗湿透,依旧一无所获。
不知来处,前途未卜,修为尽废,还要被只狐媚子调戏折辱……
城阳牧秋只觉屈辱极了,不知为什么,他虽记忆全失,却依然保留着对妖族的厌恶,只要想到那个轻浮的狐耳少年,想到他就……可还没组织好痛骂他的词汇,就感到右手拇指一阵灼痛,竟是手上的墨玉扳指突然滚烫起来。
正在此时,房门豁然被推开,传来那道让他心悸的少年音:“师父,就是他。”
第三章
不知怎么,城阳牧秋莫名心虚,第一反应竟是把扳指藏起来。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东柳兴致盎然凑过去,一把攥住伤患的手腕,叹道:“这个成色真好啊!”
“这做工,这材质,这雕纹……诶,怎么看起来有点像小银绒的铃铛?”东柳奇道。
不提则已,既然说起来,银绒也忍不住上前凑个热闹。
可见到少年过来,城阳牧秋一个伤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然挣脱了东柳的手,并飞速默念“清心咒”——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情急之下却把“清心咒”默诵得完整又流利。
“这后生,怎么这样小气,”东柳倔脾气也上来了,拉拉扯扯地拽城阳牧秋,几个来回后,到底把他的手腕擒了出来,递给自家徒弟仔细观赏时,还不忘揶揄,“我老人家给你看病,是为了老子的宝贝小徒弟,难不成会抢你的东西做诊费?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城阳牧秋自顾自微微喘息,没说话,银绒的注意力则全在扳指上:“之前没注意,这样一看还真的很像!材质和纹理简直一模一样,就像同一块墨玉雕出来的。”
而后晃了晃自己脖子上的“狗铃铛”,用同病相怜的语气激动地问:“你的扳指也像我的铃铛一样戴上就拿不下来吗?”
城阳牧秋虽然忘掉了一些重要记忆,可常识还在,早认出那墨玉铃铛是个做工考究的高阶储物法器,贵重到和银绒其他东西格格不入,却一直没机会深究,如今更不合时宜,只一言不发地把扳指取了下来。
银绒面露失望,但还是摸了摸扳指:“咦,怎么有点热,师父,他是不是发烧了?”
“有可能,脸也有点红,”东柳说,“正事要紧,还是先给他看病。”
东柳看起病来倒是架势十足,很能唬人,一番望闻问切后,还用灵力探了一遍城阳牧秋的经脉,最后总结道:“没什么大碍,死不了……就是经脉全废,断得比饺子馅还碎,修为恢复不了。”
“……”银绒嘴角抽了抽,“这叫没什么大碍?”
城阳牧秋脸色也不好看,脱口道:“前辈,真的没办法了吗?”
东柳捋了把胡子,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没办法。”
“不过想恢复到像凡人一样正常下床行走,倒是可以。”说着,他朝银绒悄悄眨眼,做口型道:“只是没有修为而已,别的事都不影响。”
银绒会意,忙跟着附和:“腿能医好就行,伤的那么重,能保住命就万幸了!”
“不过,想恢复成普通凡人,也需要丹丸、草药吊命,慢慢将养,我给你们开个方子。”东柳边说,边从储物袋里掏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半页纸。
银绒只看一眼药单子便不淡定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清灵丹,赤犀草……怎么全是这么贵的药!这把我卖了也凑不够啊!师父您没写错吧?”
“救命的东西,能不贵吗?”东柳瞪他一眼,“便宜的也有,可以先拿百补丹对付着,不过药效很慢。”
银绒被“天价药费”刺激得心肝乱颤,忍不住去看城阳牧秋,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平躺在床榻上,愣愣看天花板,显然是被“无法恢复修为”的“事实”打击到了,看着还怪可怜的。
城阳牧秋身材高大,那床榻对他来说有些窄小逼仄,愈发显得凄凉,银绒抿抿唇,把剩下的抱怨咽回了肚子,拉着自家师父出了卧房。
关好门,又确认简陋的篱笆院子外没人经过,银绒才悄悄问:“师父,他真的没救了吗?其实我又不要他的命,等采补够了,再给他恢复修为也算我们两不相欠。”
东柳摇头:“我是真没办法。”
“你师父我是修采补术的媚妖,指望我医术能有多精湛?正儿八经的医修咱们请得起?就算请得起,用药也更贵。”
提到灵石,银绒便瞬间清醒了:“对对。”
不过,想到城阳牧秋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师父,您老人家虽然不是医修,但见多识广,我看比医修还强,有没有什么偏方啊?”
东柳被这番恭维成功顺毛,脱口道:“偏方倒是有一个,且不用花灵石,材料你身上就有——”
可话说一半,却又住了口:“罢了,这法子太铤而走险,救了人,反而把你自己搭进去,少则纠缠几十上百年,万一再动了情,那可大大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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