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来问的人越来越多,胡心悦请示过敖凛,索性发布了一条[取水公告],广而告之。
没过几分钟,大明星无相灯就转发了这条。无相灯帮忙宣传很正常,他之前自爆是出家人,和庙里有点交情可以理解。
但张海浪张大导演怎么也转了?
不仅转了,还附赠一张构图混乱的照片,配字:[在现场]。
网友们点开一看,照片是从上至下俯拍的视角,四边的背景都是穿着五颜六色胶鞋的脚和打着伞的手,人挤人的样子,这才显得画面混乱。
中央靠右下角蹲着一个人,长发用黑色小皮筋扎起来,手持一把生锈大砍刀,正往门槛上剁。
从照片的角度,只能看见青年柔白的额角,纹身缠绕的结实小臂和暗红色长发。在庙宇庄严清幽的背景下,显得太过“潮流叛逆”,和环境格格不入。
但仔细一瞧,青年姿态专注,背后来打水的居民们回眸露出震惊,这么矛盾一结合,便透露出强烈的故事感。
于是,张海浪转发的那条,热度顿时暴涨。
大家纷纷追问,红发青年为什么在庙门口举起大刀,是道德的沉沦,还是人性的缺失?
张海浪意味悠长,专门转出来回答道:[那是庙主。庙门前积水太深,大家排队不便,他就剁了门槛,把水抽到庙里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大家就算不迷信也多少知道,寺庙里的门槛一般修得很高,就是要区分人与神的区别,让人一跨进去就肃然起敬,觉得自己走进了神圣之地。更有讲究说,门槛是庙宇神仙的肩膀,不能踢不能踩,否则就是大不敬,要被神仙记恨的。
龙王庙的庙主为了群众,竟然自己挥刀把龙王爷的“肩膀”砍断了!
这也太接地气了。
这份觉悟,才打心眼里叫人肃然起敬,小小一张照片,比什么造价昂贵的金身神像都来得感染力强。
张海浪这边的粉丝遍布五湖四海,不少人都感慨着说:[以后跟家里人去滨南旅游,一定要去这座庙看看。]
也有人说:[好想看看庙主的正脸长啥样。]
滨南市本地居民闻讯而来,热情地给大家科普起滨南丰富的民间文化:[我们滨南不仅有龙王老爷,还有万禅寺的地灭菩萨,南海道场的观世音。龙老爷管农耕气候,地灭菩萨渡冤魂,观世音抗台风,各司其职的。]
张海浪看粉丝们情绪高涨,趁热打铁公布了新剧目企案。
他卖了个关子:[这次我们深挖了滨南即将失传的民间故事,会给大家带来全新的沸海龙君故事线,小提示!龙王妃]
这届网友好事者众多,就有人兴奋地问:[道理我都懂,就想知道能配得上龙君的王妃是公的还是母的?我看过宋代人写的《捉石滩记》,里边有个养龙人说,龙是荤素不忌性别不限的,只要外表昳丽形貌伟岸就行。传说北海龙君有三个相好都是公蛟呢。]
这层楼点进去,全是一大片反对之声,大多辩说沸海龙君行事正派,怎么能跟北海纨绔一样搞龙阳之好呢?
楼里有一道声音弱弱说:[那个……其实我小时候在爷爷家看到一本神话野史,说沸海龙君是梼杌养大的,两人有那种关系。我小时候还以为这是真的,长大之后学了语文书发现他俩有血海深仇,差点三观崩塌。]
这个妹子本来以为说出来会遭骂,没想到楼下跟了一群回复:[什么野史,姐妹,给我康康啊!]
话题莫名其妙转向了对沸海龙君感情生活的脑补,甚至还在楼里滚动接力写起了同人小论文。
张海浪不停刷新着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也跟着心跳加速起来,“……啊这,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为防止审核删楼,迅速偷偷截了几张图,一看手机电量只剩12%,就不好意思地去问敖凛:“请问这边有地方充电吗?”
敖凛转身喊徐大宽:“麻烦你带他去办事大厅。”
办事大厅其实就是左侧殿,紧挨着大殿。一走进去,里面是现代化的装修,窗明灯亮,屋里整整齐齐摆放着连成一排的椅子,有饮水机和防诈宣传的牌子,有点像银行的客户等待区。
张海浪找了个地方充电,顺便和徐大宽聊了两句。这一聊却发现,矮胖憨厚的街道副主任对这间庙的摆设和来历能随口道来,穿插进一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比景区的导游还能侃。
张海浪如获至宝,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取材的,撞见徐大宽实属意外之喜。
“您懂的也太多了,连西北角外一块墙砖是被41年台风刮掉的都知道!”
徐大宽轻咳一声,“那肯定记得请,当时我走到下面还差点被砸了。”
张海浪愣了下,“……41年到现在,隔了86年啊。”
徐大宽心虚地乱瞟,聊太嗨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他忙打掩护过去:“害,我听错了,还以为你说91年呢……来来来,喝口82年的白开水。”
张海浪捋了把额头的汗,猛灌着凉水,奇怪道:“下午这会怎么突然热起来了。不过雨好像变小了。”
热雨加高温,就好像蒸笼里蒸包子。
不管什么馅料,都在劫难逃。
……
敖凛不忍心大家站在积水里排队,砍掉遮挡的门槛,在屋里设了个连通阵,把外头的水都吸进庙里,通过阵眼泄进沸海。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作势在门口拉起水管,和围观群众们解释说:“我们后院屋里有大功率抽水机,你们等会看见水旋起来了,要离远点,特别是带小孩的,别卷进去伤着了。”
说完,还在廊下摆了一排板凳,给累了的老年人歇脚。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夸赞道:“小师傅真有心了,谢谢啊。”
敖凛不觉意:“没事,我家里也有老年人。”
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沸海龙王庙,见到庙主是个花臂年轻人,本来还心存不屑,现在全都羞愧地低下头,拽住敖凛问:“小师傅,你们这里的功德箱在哪?”
敖凛手指叩了叩旁边挂着的黄铜招牌,“机关单位,有政府财政支持的,不需要你们捐钱。不过……”
他转念想到应桃吞下的祸难和即将要背的大锅,便顺着说:“不过,大家打水的井平常是龙王妃在维护的。”
他刚来那会,井水确实肮脏浑浊,积了一大堆沤烂的树叶,是应桃平时得空一点一点清理出来,又装上水泵来用的。
“你们要是想感谢,心里念两句他是好妖精就够了。”
好巧不巧,队伍里有年轻人正在拍小视频,敖凛这段话被录进去了。
河有河神,井有井妖,庙里各种传说多,龙王妃护井这类故事早就见怪不怪。
所以当这段小视频发在朋友圈,被闲假在家的人们随手转发后,最终的引爆点不是内容,而是——
[原来张导发的那个庙主这么好看的嘛!长得好有灵气啊,像妖精!]
配殿里。
灵解天尊和无相灯还有事,早早走了。
应桃瘫睡在沙发里,按灭手机屏幕,把书盖在脸上,半截尾巴从毯子下漏出来,一摇一摆。
敖凛上去就是恶卷扑食,抓住尾巴:“还摇吗?”
尾巴顿了下,瞬间摇得频率更高了。
敖凛踢了鞋子,掀开毯子扑抱进去。沙发空间太窄,应桃接住他打了半个滚就压在下面,敖凛哼唧了声,被应桃捋着龙角吻得绵绵软软,小腿搭在老妖怪身上,挂着胳膊伸起懒腰。
一本书砸掉下来,书页凉凉的,贴着敖凛的脸。
“《优婆塞戒经》?你现在修身养性是不是太晚了点?”敖凛故意摸上他腰眼。
应桃笑了声,翻到其中一页给他看,正入眼帘的是“大三灾”一词。
三千世界轮回不断生生不息,但也有草木枯荣的时候。
纵观历史,几乎每一个朝代存续时间都不超过三百五十年。时间一到,瘟疫、饥谨、刀兵相继出现,白骨如山生肉狼藉,大灾大难自相残杀,人类数量急剧减少,再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重新开始新的朝代,这便是一个轮回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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