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渊冷笑一声,一把攥住他手上钻出的花藤,往外一扯,便见那花藤被拽出的一刻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是幻术。
而且是以假乱真,连上神也看不出的幻术。
好高的道行!
丹朱脸色骤变,赤红双翅猛然撑开,整个人向后飞起,双手现出钩状利爪,赫然变成了一只通体燃烧烈焰的毕方。
这传说中的上古神鸟,业已消失了万年了。
灵湫震愕难言,丹朱在他身侧长大......他竟从未有一次见过他真身,当年他在昆吾山捡到他,因昆吾山上多羽毛丹赤的鸰鹞,便一直当他不过这种寻常可见的仙鸟罢了....
“身为神鸟,为何跟靥魃之流狼狈为奸?我不懂。”沧渊手指轻轻掠过手中箜篌,“还是靥魃的背后,其实有神族倚仗?是东泽,还是执明?”
“他们也配?”丹朱咯咯一笑,声音竟还似个烂漫少年,金色双瞳看向灵湫,“神君是个磊落君子,我实在不该利用神君,可惜了,我是由我主君亲手孵化,他待我的好,你还比不上.....若非延维与烛瞑作梗,我的主君还会是如今的天地共主。”
“你的主君?”人面螺意识到什么,“莫非是——”
“不错,我的主君,是娲皇钦定的天地共主,东皇太一。”丹朱想起少年笑着亲手将他和他的弟弟捧出蛋壳之时,仰首悲鸣。烛溟倾断妄海毁去中天庭,将太一吞噬之时,他们俩便想殉他而去。
可火鸟毕方天生是最记仇的灵宠,如此殉主,他们仍是不甘,跟了助太一上位的司命泽离,从他那里窥得天机,知晓烛溟与延维魂魄残片尚存世间,未来皆会转世重生,命轨相交。
于是他的弟弟修炼出人形,化名星桓,以弟子身份跟在泽离身边,助他一步步变成神界位高权重的东泽帝君,而他则制造巧遇,蛰伏在北溟收下的第一个弟子灵湫身侧,静待时机。
北溟与重渊......相遇之时,便是他们得以窥见主君归来的希望的那一日。若北溟不身负恶诅,若天庭秩序不乱,何须召唤延维魂魄.........他和靥魃又何以触到盘古阴阳镜呢?
终于,教他们盼得了如今。
第122章 终章
“所以,你对我,也都是利用么!”昆鹏攥紧双拳,化成巨鹏之身,扑扇双翅朝丹朱冲去,沧渊一跃而上,踩上他的脊背,手中箜篌乍然音裂,掀起狂烈音浪,与丹朱正面相击!
跃入镜中的一刻,强劲无比的涡流席卷周身,北溟只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撕裂开来。天旋地转了不知多久,他忽感周身袭来一阵被锐物贯穿的剧烈痛楚,不禁痛得慘呼出声。
下一刻,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少君......少君!怎么如此!少君!”
声声厉呼从近处传来,将他从昏迷中渐渐唤醒。
北溟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
眨了几下眼皮,眼前才慢慢清晰起来,映入眼底的,是一条修长的青金色蛇尾,尾端被尖锐的青铜贯穿,已可窥见白骨。
那是他自己的尾巴。
再往上看去,每隔一寸,蛇骨之上皆钉了一根铜刺。
便连七寸之上,也钉了一根,而且尤为硕大,上面还刻了奇异的符文,仔细一看,似乎竟是镇魂之咒。
他艰难抬起头来,从白发间隙间,看见禹疆半跪在不远处,手抓着栅栏,目呲欲裂地望着他,俊雅的脸上血泪交织。
不,此时的他,还叫宴京——
这是延维受烛瞑所累,被冤下罪狱之时。
“怎会如此.......靥魃分明是想回到被你搓去仙骨之时,为何会回到此时!”瞧见里边受刑之人的身影,令他痛了几生几世的噩梦竟重现眼前,宴京浑身发抖,几乎崩溃地嘶吼出声,“.......少君.......少君!我不想如此.....这不是我要的.....”
北溟闭了闭眼,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亦猜到了什么。
靥魃的目的,并不只是向他复仇这么简单。
如若如此,他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吞噬禹疆,跟踪到此,利用阳镜中的溯洄之力,带他回到此时此刻。
他想要的,兴许是......颠覆这万年以来的天地。
他的身份,兴许与.......那若能复生便能颠覆天地之人有关罢。
“不怪你,宴京。”北溟叹了口气,低道。靥魃乃为欲魔,最擅趁虚而入,利用人心中之欲蛊惑人心,令人陷入疯狂,失去思考能力,虽不知禹疆是如何被靥魃所惑,向他献祭了自己,他也相信,此般结果绝不是禹疆所求,他一心所求,便只是想要他远离烛溟,远离重渊,护他周全罢了。
“都是重渊......若非他那日逼我太甚,我不会如此荒唐......”宴京抓着栅栏的手指深深刻入掌心,眼前被血泪模糊一片,这数百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思绪却渐渐清醒过来。
那时知晓万魔之源崩毁,魔族四处溃散,他抓着了靥魃,将其封入幽都,重渊却不知从哪听得谣传,以为他寻着了北溟魂魄私藏,疯魔一般闯入幽都,将九重地狱翻了个底朝天,与他大战之下,不仅将他重伤,更误将镇住靥魃的封印破坏。
他本来便已为他痛得要走火入魔,靥魃趁虚而入,蛊惑他的心神,易如反掌。看见靥魃为他造的美梦,想着能与少君像从前那般如清风明月相伴相守,便似得了失心疯一般,向靥魃献出了他重修一世才修好的这副神躯,容一个魔物寄生在了该以斩妖除魔为毕生使命的冥君体内,将连姝魂魄从忘川勾回,炼成妄执之蛊的蛊母,利用她对付凡世的重渊,想将他与北溟分离.......这种种,竟都是他疯魔之下干出来的事。
为此,在凡世,他竟令身为圣僧的他被一剑穿胸,架在火上......
他那时怎么忍心的?心中只有欲求,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少君......宴京对不起你。”
他厌恨恶心烛溟.......如今干出来的事,却比他还要卑劣。
“哈哈哈哈.......”一串轻笑声传来,北溟抬眸望去,见一抹着赭色绣金长袍的颀长人影缓缓走来,穿过万年光阴,来到他的眼前。娲族与狐族混血的青年微笑着,一双上挑的凤眼蕴着胜者的得意之色,一手轻抚着臂上一只通体赤红的火鸟。鸟儿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双翅轻颤,不住发出啾啾啼叫。
“星儿.....这万年,辛苦你们兄弟俩了。不枉我养你们长大。”
鸟儿啾啾叫着,摇摇头,一双与主人颇为相似的上挑鸟目睁了开来,睨向北溟这边,眼中透出怨恨锐利的光芒。
只与那眼神对视一眼,北溟便认出,这便是靥魃真身。
“延维,好久不见。”太一笑道,“我的好堂兄。怎样,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还受用?那时,你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北溟目光扫过钉住他七寸的镇魂钉,说得便是这个罢?
的确,那时在延维记忆中,他未曾窥见这根东西。
心底倏然一沉。
太一在尝试改变过去。
“畜牲!”禹疆嘶吼一声,纵身朝他杀去,被太一身侧的神侍一掌击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栅栏之上,倒地呕出一口血来。北溟牙关一紧,挣了挣尾巴,便感到一阵裂魂的剧痛。
“你可别乱动,否则容易魂飞魄散。”太一弯了弯唇角,伸手一拂,竟将狱门大开,伸手拽起神骨折裂的禹疆,将他一甩,扔到了北溟身前,缓缓走入,挑眉道,“你如此痴迷你的少君,本君可怜你,你便趁现在好好与他亲热一番,否则过了今日,你们主仆二人便再也没有机会相聚了。”
“少君.......”禹疆一点点爬到他被钉死的蛇尾边上,颤抖着抚上他染血的鳞片,仰起头来,神色痛楚疯癫,“你疼不疼......”
太一抬起着金靴的一脚,踩住禹疆脊背,重重碾压,当下将他踩得神骨寸断,发出咯咯的碎裂之响。禹疆却是一声不吭,只是一手向上伸来,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摆,指节攥得青白。
“宴京!”
北溟心下痛楚难言,抬眸逼视太一,咬牙吼道:“你不过是想要回天枢,想要我死,何必如此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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