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脏,等我洗洗手,换身衣服。”小睿柔声说,“你先切一块蛋糕进屋吃吧,我陪客人坐一坐。”
少年端着蛋糕回到卧室。很快,传来动画片的喧闹,和阵阵纯真的笑声。
小睿脱掉外套洗了手,站在卧室门口看了看,眼中溢满柔情。
他轻轻关起门,对沙发上的二人笑笑,低声说:“他是我同学,叫小冷。我骗他说,寒假期间我每天都要去老师家补课。我也想在家陪他玩儿,但是没办法,要生活嘛。”
他的语气无奈而淡然,搬过一张塑料餐椅,在沙发旁坐下,随手拿过一本习题册翻看。
“你在哪工作?”乌善小闲聊道。
“现在跟着一个施工队,在工地干活。上学时只有晚上做,寒暑假和周末就干全天,工长挺照顾我的。”
看着他裤子上的灰尘,乌善小又问:“天这么冷,又快过年了,工地还没停工吗?”
小睿说,楼体已经竣工,他们做的是室内精装,基本不受季节影响,“那是个带精装修的楼盘,我们负责安装橱柜、浴柜、玄关柜这些。”
“这是刚从工地回来?”温寒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头,似乎很感兴趣。
“不是,活已经基本做完了。”小睿回头看一眼卧室门,压低声音,“跟你们说实话也没什么,今天我跟工长一起去讨薪了。”
“讨薪?”
“对,去建筑公司。”
小睿说,工地的活都是层层外包,开发商找到大建筑公司,大公司把活分给小承包商,小承包商再派给各个包工头。不算他这个打零工的学徒,他的工长还带了18个橱柜安装师傅,已经在工地干了2个月。
说好1月底结工钱,结果到了小年都没影。他们跟上面的大公司打听,才知道已经结款了,是承包商压着不发。
乌善小问欠薪数额,小睿合上习题册想了想,说:“欠我们施工队50万。听工长说,再加上其他队的,总共几百万吧。”
他苦恼地叹息,继续说:“有几个师傅,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是为了在年前多攒点钱。我也指着那几千的工资过个好年,开学之后也能轻松点。”
乌善小曾经在工地卖盒饭,和工人闲聊时,听他们说过欠薪的事。一些不地道的老板拿到工程款也不下发,说公司经营困难周转不开,让大家再等等。
在拉锯过程中,老板又会说:“我真的手头紧,互相体谅一下,打个8折吧。要是能接受,很快就把钱给你们。”一旦工人妥协,老板净赚一笔。即使不奏效,也没啥损失。
实打实的血汗被轻易抹杀,而省下的这笔钱,会变成小三脖子上的项链,KTV里昂贵的酒水,或者家门口的一台新车。
人不该这样被欺负。愤怒感如台风般在心底凝聚,乌善小犹豫着,要不要管管这事。
“你去讨薪,还给发盒饭?”他目光扫向餐桌上的塑料袋。
“哦,是中午工长买的,挺丰盛,我就没舍得吃。反正不干活,也不怎么饿。”小睿咧嘴一笑,而空虚的肚肠却应景地咕噜一声。
“半工半读也够辛苦的了,你家里人呢?”温寒问。
“我妈走得早,我爸蹲监狱呢。”小睿指指卧室门,平静地说,“我和小冷是同桌,高一时他遇到校园霸凌,从教学楼跳下去,把脑袋摔坏了。他后妈虐待他,我就把他接到家里照顾,算是相依为命吧。现在好多了,刚受伤时连话都不会说。”
苦痛的过往,被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地道出。只有始终向前看的人,才有这样的从容。
见少年又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乌善小嘴角舒展:“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以前认识我?”
少年垂下眼,腼腆一笑:“我小时候很讨厌理发,每次都哭。有一回,我妈带我去一间新店,给我理发的哥哥很好看又温柔,手指按着我的头调整角度时也是柔柔的,一点都不粗鲁。还一直耐心地陪我聊天,不知不觉我就忘了自己在理发了。你很像那个理发师。”
那大概就是自己了。乌善小望着对方浓密的黑发,一种奇妙而酸楚的感觉在胸口漫开。原来,有个孩子一直记得自己。
他曾摸过这孩子的小脑袋,安慰对方别害怕,剪完头发会变帅。也许还说过:等你长大了,就能去体验外面的大千世界,有无数好玩的东西在等着你,可精彩了。
每个人出生时都被抱在怀里,谁能想到,长大之后,有的就成了苦孩子呢。还没体会到人生的精彩,就先精疲力尽。
他喉头发紧,清了清嗓子压下哽咽,笑着问:“记这么清楚啊?”
“嗯,因为那是我妈最后一次带我理发。后来,她就生病了。”小睿搔了搔头发,“我的头发长啊长,像野人似的,我爸才带我去理发。我找不到那家店在哪,就没再去过。”
乌善小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理发师,应该是我哥。他还有别的工作,不能专心经营。他朋友也挺淡泊的,有空就钻研钓鱼技术,也不追着人家办卡,后来店就黄了。”
“哦,好可惜。”
“好好给小冷过生日吧,不打扰了。”乌善小问清那家建筑公司和老板的名字,便告辞了。小睿了解的也不多,只听说老板信风水、爱侍弄花鸟鱼。
他决定中止休假,管管这桩不平事。不过,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走出公寓楼,天空又飘起银屑般的细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如果讨不到工钱,小睿和小冷恐怕要过个穷年了。
“狗日的老板,叫啥来着,郭守鑫是吧?我要会一会他。”乌善小夹着抽奖板,牵起恋人的手,“郭欠薪还差不多。”
“我记得你说要休息一阵子。”温寒包住那软绵绵的手,揣进大衣口袋。
“实在看不过去了。”乌善小愤愤不平,“而且,我也想搞点积分。这可是莫大的功德,少说也能有个几十分。”
“你业绩不是挺好的?怎么又开始焦虑了。”
“最近一般般啦,可能是因为愉悦系数不高吧。”乌善小皱了皱被风吹红的鼻尖,心想:你小子真的不知道吗?明明就是你对我的新鲜感降低,导致我通过“肉身获分”变少,哼。
“马上过年了,按理说居民应该都很开心,愉悦系数该暴涨才对。”
“你在天上呆久了,不懂人间的事。”乌善小缩起脖,往男人身边靠了靠来避风,“大家就是因为过年才焦虑呢!长辈不是催婚就是催生,小孩子比成绩拼才艺,成年人比工资比房车,老人比谁家儿女更出息孝顺,总之就是很累啦。连妖怪们一起聚会,都要比谁的积分多。”
温寒笑了笑,解下围巾,绕在乌善小颈间。这条围巾由深蓝色的羊绒线手工织成,已经戴了两个月,被他称为“老婆给的温暖”牌围巾。
他拿过抽奖板,随意揭下一个红包,打开来后微微一挑眉:“嚯,我也中了一等奖。”
“你的奖品是……爱我一万年!哈哈!”
作者有话说:
预告:小小的妙计
第115章 乌总与温秘
“所有的红包里,都是一等奖?”
“嗯。”乌善小点点头,敛起嘴角的弧度,目光穿过悠悠飞雪回望那栋旧公寓,眼中闪过淡淡的悲悯,“我看他挺不容易的,还是个孩子呢。这也没啥,蛋糕的成本就30多块钱。”
“虽然你不是活菩萨,但你总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善良,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温寒微微仰头,满足地呼出一口白气,“每当想到,我喜欢的人是个表里如一的大善人加大美人,就很高兴。我怎么这么幸运啊,大概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有这样优秀的老婆吧。”
被心爱之人这样夸,乌善小心花怒放,抿着嘴赧然一笑:“嗐,我也没那么好啦。昨天我看小睿在门口晃悠,还以为他要偷东西呢。说真的,假如没有积分压力,我才不成天助人为乐呢。遇见老奶奶过马路,我也不扶,万一突然倒下了,搞不好店面都得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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