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桥身上穿着带血的战甲,凉的吓人,比他从小在行宫偏殿见的阎罗画像还令他心惊。
他本来是应该怕许星桥的,因为他和姐姐的生死就像浮萍一样被这样轻飘飘的推进了少年将军的怀里。
甚至少年将军孤身一人。
没人能保证他们可以活着生还。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先帝不受宠的遗孤,若不是被太子殿下想起救了出来,此时一条命早就被叛军拿去。眼前的将军在传闻里受尽先帝太子恩宠,是皇家都捧在心尖上的公子哥,罗驱在途中还听见侍卫们说,太子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送许星桥活着出去。
他们只是这位小将军活着出去的一个陪衬。罗驱甚至想,许星桥一定会在路途中把他们当替死鬼一样扔出去,不然他一路护着他们这两个累赘又有什么用途。
但许星桥没有。
就像侍卫把他们推进去许星桥怀里时,许星桥下意识就抱住了他们一样。
一路风餐露宿、腥风血雨里逃生,许星桥就像那个怀抱一样,拿单薄的血肉之躯护住了他们。
这一千多年来罗驱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暴雨中无数的刀戈和箭矢朝他们涌来,呼吸紧绷间的命悬一线,瞳孔极致放大的惊悚,全部都消失在许星桥翻身挡在他们面前的瞬间。
二十一箭。
那是许星桥带着他们逃去汉城一路以来受过的伤。
那个快被伤成血窟窿了的少年将军,就这样带着一身寒霜,一人一剑一刀,厮杀在每一个黑夜,护住了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之人的性命。
罗驱永远也忘不了,血雨落幕大业将成之时,许星桥孑然一身,从高高的黄金台上走下,跪在他面前,捧着传国玉玺,将万里江山托付于他。
任何人大仇得报、拥有了这世间最大的权柄,难道不应该都是喜形于色、开心的忘乎所以吗?
可许星桥却将这世间人人钦羡的权利交还与他,甚至没有一点要干涉朝政,让他做个傀儡皇帝的意思。
许星桥一点也不开心。
他孤单的让罗驱觉得,这世上好像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这位大人展露笑颜。
后来罗驱听人提起,许星桥当年在北城镇守的时候,曾经爱上过一位敌国将领。那将领最后被许星桥亲手杀死,死在了许星桥怀里。而许星桥从那以后,再也没动过娶妻生子的念头。
罗驱一直在想那是一位怎样的姑娘,能让许星桥魂牵梦萦那么多年,甚至背着天下的骂名,也没有为当年的事辩解过一分一毫。
直到许星桥逝世的那一天,他拿到了许星桥的遗物为许星桥最后一个心愿作画的时候,他才通过那些年许星桥一字一句写下的书信,意识到许星桥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那个人叫宴舟,是周国的将军,是自尽在许星桥怀里,换了北城四万百姓生机的人。
立场决定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罗驱从来没有见过宴舟,却对许星桥有着极为浓厚的感情,他的心永远偏向许星桥,所以并不觉得这个叫宴舟的人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他只为许星桥感到不值。
因为宴舟一死了之的快,却把天下的骂名和一身血债留给了许星桥。
从此许星桥不能生不能死,一生都在拿着剑麻木的守卫着流满了鲜血的疆土。
罗驱以为许星桥那些年执剑守天下的日子并不是他真心所想,所以直到离去都痛苦不已。罗驱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一厢情愿的替许星桥感到不值得,也替自己压抑在心里这么多年不清不楚却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感到不值得。
他以为自己输给了性别,没想到输给了一切。
他不甘心。
不甘心许星桥这一生在无数骂名间籍籍无名地死去,也嫉妒那张画上红衣纵马让许星桥惦念了一生的人。
他觉得如果重来一次,如果许星桥什么都不记得,那许星桥一定不会再次选择宴舟。
所以他拿千年的灵魂和帝王命运轮回跟神明交换,留自己长长久久的待在人间,找寻许星桥的转世。
他想,
许星桥重新选择谁都好。
他可以永远不把自己的感情喧之于口,只要许星桥这一世能简单的幸福就好。
可许星桥又一次选择了宴舟。
命运惯会捉弄人心。
兜兜转转到最后,罗驱亲手把许星桥送去了宴舟身边。
他无人可怨,也无人理解。
不过幸好。
罗驱抬起头。
看着端着茶杯坐在他对面,沐浴在阳光里,因为喝到苦口的茶滓而微微皱起眉的许星桥。
他想,即使付出了所有花费了一千年的时光还是没办法走到这个人的身边,但他也觉得值了。
因为他终于又可以重新坐在这个人的对面,看着当初在他怀里咽了气的人重新鲜活起来,还能再亲口喊他一声:
“大人。”
宴舟当年死在了许将军的怀里,让许星桥耿耿于怀执念了一生。
后来许星桥死在了罗驱的怀里,也让少年帝王困其一生无法解脱。
命运何其公平。
即使时光流转千年,该相逢的人终会相逢,得不到的终会释怀。
罗驱这一生大梦一场,终究到了该醒的时候。
他笑起来,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告诉了许星桥他所知道的最后一件事,然后站起身扬了扬手,冲许星桥道:
“大人,后会无期了。”
许星桥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能够回来的时候了,即使他一直说着千年前的事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关系,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动容与难受。于是他像千年前每一次出征前和坐在帝王宝座上的那个新皇告别一样,拱了拱手,回道:
“臣等与陛下再会。”
罗驱挥手消失在日落之前,而日落之后,独属于这个时代许星桥的新生活踏浪而来,捂住了他想要流泪的眼,轻声道:
“我做了你爱吃的菜,我们回家吃饭吧。”
许星桥握住了宴舟的手,在朦胧的景象里点了点头。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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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阳光正好,我们赴一场山川风月。
“这是你......做的......饭?”
许星桥看着面前两大盘炸鸡,努力撑着自己嘴角的笑,克制着自己暴怒起来捶宴舟一顿的冲动。
欺骗他说做了他最喜欢吃的菜,实际上就做了两盘炸鸡就算了。拿炸鸡当主食也就算了。两盘炸鸡,一盘明显炸过了头,肉老的肉眼都看得出来老的地步;另一盘就更绝了,直接炸糊了,黑的和以前许星桥老家灶炉里用的煤炭一个颜色。
偏偏宴舟并没有觉得这样成色的食物有什么不对,反而看着坐在餐桌前的许星桥,并用一种十分期待的眼光看着他。
许星桥拿起筷子,又放下。
拿起筷子,又放下。
最后被宴舟剥夺了做晚饭权力的麦吉管家从一旁经过,扫了眼桌上的两盘勉强能算作是菜的炸鸡,说出了许星桥的心声:
“惨不忍睹。”
许星桥拿着筷子,拼命抑制住自己想点头认可的动作,还得在宴舟略显失望的眼神里给自家男人找补:
“哪里惨了哪里惨了,只是卖相有一点不好。麦吉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对我们第一次做饭的宴舟说出这种评价?谁第一次做饭做的好?起码宴舟这炸鸡......呃......一眼就能看出来一定放在油锅里炸过!说不定他以后就是下一代厨神!”
麦吉一脸想创死这个世界上所有恋爱脑的表情,但看在钱的面子上,他没有反驳他的雇主,却依旧坚守本心,离开前对着宴舟的菜以及对着这样的菜也能夸出口的恋爱脑许星桥继续评价:
“惨不忍睹。”
许星桥瞪了他一眼,为了表示自己对宴舟做菜的支持,许星桥还是拿起了筷子,精挑细选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糊的鸡块,在宴舟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选择地、艰难地、缓慢地送进了嘴里。
然后下一秒:“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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