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爷答应道:“自然可以。”
不见寒和苍行衣于是登上六少爷的幽灵船,潜入雾中,驶向遥远的深海。
漫长的航行是枯燥无趣的。
一路上风平浪静,既没有遇到其他船只,也没有遭遇风暴和海怪。
登船的第七个乐园日,他们终于在海面上,远远望见一座黑色的孤岛。
岛屿是纯黑的,周围的海水颜色深黑暗沉,像一处吞噬生机的旋涡。就连浪尖上的星子跳跃到那附近,也变得黯淡,失去光辉。
一股蛋白质腐烂的腥臭味弥漫在海雾中,和海水的咸腥一起,被湿冷的海风送上幽灵船。不见寒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中,幕天海域里,没有与这眼前一幕相吻合的场景设定。
六少爷说:“将我吸引来的东西,似乎就在这座岛上。”
不见寒:“……那还是过去看看吧。”
对于经历过复苏市雨夜的人来说,这点污秽与恶心,尚在能够忍耐的范畴内。
他们从幽灵船上下来,庞大的船影便在海雾中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散在海风中。
由于幕天海域和正常海域的重力是倒转的,他们不能像寻常登岸一样,在沙滩或者海湾着陆。这里所有的岛屿和礁石,皆是因为与海床相连,才能伫立在海面上。一旦脱离了海洋,便立刻会坠入无底的天空深处。
所谓“岛屿”,是由无数被海浪蚀穿的礁石簇拥而成的。倒耸的礁石像无数利剑,悬指向下方的天空,石壁上全是浪花侵蚀出的溶洞。石锋与石峰之间,以铁索串起的浮木板相连,以供生存此地的生灵行走其上。
石峰侧壁,还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它们的根系深深扎在礁石的缝隙中,枝干虬盘,树冠向阳,朝脚下的天空生长而去。
当人行走在铁锁浮桥之间时,将看见头顶是游鱼,脚下是飞鸟。树木逆长,浪涛凌空,沉浮身侧的海雾更是犹如端云,如在梦中。一种微妙的、颠倒迷离的错乱和眩晕感,便会油然而生。
不见寒身后展开迷梦蝶翼,苍行衣张开天使权柄的翅膀,六少爷则是双腿逐渐透明淡化,以幽灵的姿态漂浮在空中。
他们飞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座石峰。
最后着陆的地方,是一处漆黑的洞窟,洞窟地步沉积了许多砂砾,皆是黑色的细小晶体,湿润扎实。
苍行衣拈起一小撮,将压实成块的海砂捻散,浓郁的腥臭味顿时像泉水一样汹涌而出。他对着光照仔细观察,它们呈现出一种肮脏的熟褐色。
“……是血。”
他松开手,这些砂砾从他指尖滑落,坠回黑暗的洞窟底部,只在他指尖留下干涸的褐色残渣。
“全都是血。整个洞窟仿佛被血浸洗过,每一颗砂砾都被血渗透了。”饶是见惯大场面的苍行衣,也不能对眼前所看见的景象无动于衷,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我们刚才在船上看见的漆黑海水,也一样,都是从这座岛上溢出来的血。因为血水太多、太浓,呈现出深不见底的黑色。”
不见寒:“这么恐怖的出血量,是有人在这座岛上屠了一只和乌尔铎一样大的史前神话生物吗?”
六少爷在闭目冥思。
少顷,他睁开湛蓝的双眼:“四姑娘在周围巡了一圈,她说这整座岛屿,只有后面的海崖上有人。”
他们同时转身,向六少爷所示的地方投去目光。
溶洞的另一头狂风大作,吹散沉沉海雾。八座铁锁浮桥从八方石峰出发,向前探去,最终系在一座凌空浮岛之上,将它牢牢拴在空中。
浮岛上两道人影,一站一卧。
倒在地上的人是裴尧,少年仰面躺在一片血泊中,皮肤灰白,泛着淡淡的死气。他目光涣散无神,毫无焦距的双眼中,倒映着滔天海幕,暗沉无波。
他面前站着一名少女,背对不见寒等人。她手中倒提白骨长剑,绣着金色翎羽的红裙,在海风中猎猎扬起,宛若一只停栖的凤凰。
乌黑的血液从她剑锋上沥沥滴落,她转身抬头,往身后投去凌厉的一瞥。
金色的眼眸如琥珀,如烈火天光,万物皆在这双瞳孔中焚成寂灭灰烬。
不见寒扶住石窟的洞口,朝外纵身一跃。急速的下坠中,他身后薄且轻软的蝶翼舒展开,乘风载着他向浮岛滑翔。
他的速度不可谓慢,但浮岛距离他太遥远了。
少女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刺穿了裴尧的心脏。
鲜血迸出,竟然在空气中溅射成花火。遍地干涸的黑色血迹被点燃,化为岩浆,在海雾中熊熊燃烧。
这种火焰的炽热,并非体感上的热度,而是一种概念上的灼烧。所过之处,风与雾、礁石与海,甚至灵魂、规则、时间与空间,皆被它点燃焚毁。不见寒猝不及防,被烈火席卷。
无法抵抗的灼热感,剥夺了他呼吸和思考的空间,使他的意识刹那间坠入黑暗。
倏尔,热度消退。他听见细密气泡上浮破碎的声音,水流从他身侧淌过,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不见寒缓缓睁开双眼,面前是苍行衣被机械权柄的流光映亮的侧脸。天羽的翅膀纯白圣洁,轻柔地将他环抱,陪他一同向漆黑的深渊缓缓坠落。
在他的记忆中,这一幕应当出现在七天之前,深海之下。
第463章 番外二·角色反转·一
——滴答。
苍行衣被滴落的水声惊醒了。
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意识恢复的脑海中,顿时染上猩红、粘稠、沉淤得发黑的颜色。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这很困难,他眼前一片暗红,眼皮似乎被凝固的血痂黏住了,只能通过缝隙勉强看见一些模糊的景象。
地板是红黑相间的斜菱格,墙上有大片大片的暗色污渍,应该是血污。面前的铁栏杆被漆成脏兮兮的彩色,这种不合时宜的童趣,在眼前的情境下显得分外诡异渗人。
他被囚禁在一处监牢里。
身上的伤都随着他的异能【呼吸回血】的起效而恢复,但剧痛仍然停留在被撕裂的肢体中。他明白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就不禁回想起,自己究竟是怎样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说起来有点好笑。他竟然是因为在战斗中看一个NPC的背影看呆了,才失手被擒的。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人,或者应该说是有玩偶在接近这里。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玩偶们交谈的话语声也隐约落入苍行衣耳中。
一个男性的声音先僵硬地说道:“魔术师先生,被擒的人类就在前面……这次也拜托您了。”
“为什么总是找我来做这些事情?”另外一个声音显得更加年轻,让苍行衣隐隐有熟悉的感觉,语气中带着抱怨,“我想念我的下午茶,花园里的玫瑰花,以及刚刚种下的星星树。王国中喜欢血腥和施虐的家伙大有人在,我努力爬到九阶的位置上,不是为了来给你们打杂的。”
“您说笑了……论审讯和刑法,王国中有哪一只玩偶能比得过您呢?只有类人程度仅次于王的您,最懂得如何给这些人类带来无法抵抗的恐惧。”
话音落下,脚步声已经停在囚禁苍行衣的牢笼门口。
或许是玩偶们相信牢笼已经足够控制苍行衣的行动,他并没有被戴上手铐或者脚铐之类的束缚刑具,手脚还能自如行动。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从城堡警卫那里抢来的左轮手枪,装作仍然昏迷的样子,趴伏在地上。
吱呀一声,牢房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走进来吗?苍行衣心想。是对方太托大了,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笃定自己没有办法反抗他呢?
他从半眯的眼帘中,看见一双精美的皮鞋逐渐走近,最终停在自己面前。紧接着,这双皮鞋的主人屈膝,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戴着白手套的手捏起他的下巴,似乎想要仔细端详他的面孔。
——就是现在!
苍行衣猛然弹起,抬枪射击!
砰——
一声枪响,落在空处。
苍行衣面前那个人影竟然凭空消失,眨眼的功夫之后,又忽地出现在原地,正好错开子弹的射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那人已经抬腿,一脚重重踹在他胸口,将他直接踢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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