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行衣:“……喔。”
他这才想起来,他的母亲的确也同时是不见寒的母亲。他还没有完全习惯和别人共享亲妈这件事,即使这个“别人”就是另一个他自己。
不过这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某件令他困惑的事情:“我觉得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不见寒:“什么奇怪?”
“世界线的融合。照理来说,我们俩是同一个人,是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时空中的。”苍行衣说,“可是现在我们同时出现了,这样要怎么向周围的人解释我们的存在?”
“你让我回忆一下……”
不见寒闭上眼睛,开始努力追忆他在世界线融合的过程中,接收到的信息。
“现在设定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线里,我们是被苍择星和不渡平领养的一对孩子。你是从苍择星的远亲那边过继来的,我是从不渡平的远亲那边过继来的。”不见寒解释道,“你小时候跟着不渡平长大,而我小时候跟着苍择星长大。在各自遭遇少年时期最受打击的事件后,我们交换了人生轨迹,你去了苍择星家,而我跟着不渡平走……”
“因为不渡平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所以老家那边的人催他再婚,之后又生了不见秋,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苍行衣:“听起来好复杂。为什么不能直接是孪生兄弟?”
不见寒:“听说原本设定是孪生兄弟的。但是在网站那边亲兄弟不能过审,所以只能曲线救国,迂回前进……嗯?”
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迷茫,似乎不太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网站?什么网站什么设定,要过什么审?”
违和感一闪而过,不见寒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边界。但是,这个念头飞快地从他脑中消失了,他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有再细究。
没等多久,门铃响起来了。
不见寒从苍行衣怀里钻出来,穿上衣服,前去开门迎接。
来的人是苍家的管家,客客气气地送来了苍行衣的衣服,一套正装,一套常服。甚至还给他们带了晚饭,简直贴心之至。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对方还带来了一件出乎不见寒意料的礼物。
那是一组装裱精美的画作。他读大学期间创作的、以海皇幻为主题的两幅画。
为了和当时签约的漫画平台解约并要回自己作品的版权,他不得已将这两幅画卖给了一个年轻的女收藏家,并承诺对方不再创作相关题材的作品。而现在,这两幅被他忍痛割舍的画作,终于又回到了他手中。
“……我是午夜零点回到现世的,当时的时间是我跳楼的前一刻。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年收藏你这两幅画的人,向她要回了这两幅画作。”
苍行衣换好衣服,来到餐厅和不见寒共进晚餐的时候,向不见寒解释了这件事情。
“那时我并不敢肯定,发生在《世间》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我濒死前的臆想或者梦境,我甚至不敢求证你是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时候,我想起了曾经被你卖掉的那两幅画。”
“如果我能找到它们,那就说明,你也是真实存在于这世上的。”
苍行衣第一时间动用了自己的社交关系网,连夜寻找那两幅画作的下落。在庞大影响力的驱使下,短短两个小时之内,他就得到了收藏画作者的所有信息,并与对方取得了联系。
“我从对方那里收回了这两幅画,包括你创作所有相关题材的权利……能看得出来,对方小姑娘真的很重视这两幅画,对她来说它们的确有特殊意义。”苍行衣笑了笑,“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我只能使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方法……”
不见寒:“非常规的方法?你该不会……”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我只是打算买不下她的画,就买下她家的公司。”
不见寒:“……”
苍行衣:“所幸我这些年积累的东西,还算能派上用场,最后事情和平解决了,我这才敢来找你。这就是我没有半夜登门,而是清早才来到你家门口的原因。”
他这半宿的忙碌,听得不见寒感到又荒谬又好笑。说毫无触动是假的——他当年将这组画以二十万的价格卖了出去,买家很珍视这两幅画,苍行衣想收回来,势必付出了超出这个价格数倍的代价。即使这个价格对于苍行衣来说仍然是九牛一毛,可他愿意无条件维护不见寒、并为此付出一切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
不见寒说:“我就把这当做礼物收下了。按理说我应该回赠你一点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
苍行衣:“不考虑为我画一幅画吗?”
他声音带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不见寒看见他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筷子尖都在轻微地颤抖——这是一句试探。苍行衣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提及不见寒最重视的东西,不见寒对他容忍的界限又在哪里。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姿态,不见寒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把苍行衣活着带回来了,但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想培养苍行衣在他面前的自信心和安全感,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绘画不能作为回赠的礼物。”不见寒说完,几乎是瞬间看见苍行衣的微笑僵在脸上,眼神迅速黯淡,于是又补充道,“我应承过你,我的名字、理想、想象和执笔的能力,都是与你共享的。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怎么能再当作礼物赠送给你?”
苍行衣怔了一下,脸上黯然的神情转瞬化作了受宠若惊。
不见寒:“换一个别的吧。或者说,你有什么希望我为你做的事情吗?”
苍行衣沉思了片刻,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体验一次作为‘不见寒’度过的人生。”苍行衣垂着眼说道,“就算我知道时光不能倒流,我不可能真正回到过去重新做一次选择,真正地变成‘不见寒’,我还是想更近距离地去接触你的一切。”
“我在复苏市的时候,曾经用独角戏读取过你的记忆,我知道你是如何长大的,曾经经历过什么……但阅读记忆还是太模糊遥远了,和亲身经历不太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回到你曾经生活学习过的地方去看看。让我能更真切地感受一下,作为‘不见寒’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第622章 幕落·原初与终焉·四
不见寒是真没想到,苍行衣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愕然之余,他感觉好笑又辛酸。好笑的地方在于他曾经以为痛苦不堪回首的生活与记忆,竟然也会有人将之奉为圭璧;辛酸之处则在于他曾经以为再普通不过的一切,信手铺纸提笔作画的日常,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奢想。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答应了苍行衣。
休息一夜之后,他们第二天就坐上了飞机,飞往华中市,造访华中美术学院。
华中美院的校风是出了名的“自由”,经常被学生调侃校训是“放飞自我”,一切创作的核心理念是“人的自由是自由的”。偌大一所学校坐落在华中市郊区,四面不设围墙,校门进出没有人看守,是一根电线杆子,上面挂着破旧木牌,用粗红笔写着“华中美术学院”几个大字。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情况,绝对猜不到它竟然也是闻名全国的美院之一。饶是苍行衣早有预料,还是被它狂放的风格深深震撼了。
一进校园,首先要穿越大片芦苇飘荡的荒野。眼下正是春末时节,道路两旁的荒草地里狂野生长着绚烂的野花。石竹,蜀葵,月见草,波斯菊……宛如一片缤纷错乱的花毯。灰喜鹊和黑天鹅错落停栖在湖畔,远处的油菜花田里,甚至隐约看见孔雀尾翎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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