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城中的河流如同沸腾的水一般,数百艘停靠在岸边的画舫与渔船被洪流推攘着,挤到了岸上,船只相撞,船与房屋碰撞。
到处都是爆裂声,夹杂着几声乐修乐器的声音。
他们乘着剑在云顶城搜寻剩下的百姓,在暗夜中,一团亮光吸引了叶长岐视线,他转了方向,快速接近那团光亮,离得近了,发现竟然是白日里跳八佾舞的那群舞修,亮光是从她们手中的披帛散发出来的。
这些淡蓝色的披帛环在舞修们周围,首尾相连,纵横交错,组成一张网,舞修们或持双剑,或用水袖击退冤魂。在她们中央,十来个幼童正抱着对方,小声抽泣着。
有舞修认出了他:“饮风明君!”
叶长岐当即落到临近的房顶,横握长剑,砍杀了冤鬼,掌心凝聚着金色的灵力,拂过剑身,默念剑招,随后笔直地插入房梁,剑逐风雷的数十道丝长雷霆从房顶顺势而下,在海面交织出金色的电网,随后流窜到舞修与孩童四周,徒然爆炸,连接天地,形成白色电网般的牢笼。
叶长岐一把抱起一个孩童,朝他们大喊:“别留在这里,快离开!结界坚持不住了!”
他原本想取出仙阁蓬壶化作行舟,可身侧一座画舫被洪流冲过,撞到了房屋上,叶长岐只得放弃,蹲到孩童面前:“快上来!”
他背着一个,手臂上抱着一个,许无涯同样抱了两个,龙庭剑涨大,一时间载了四位孩童,两两相抱,大孩子护着年岁稍微小一些的。每位舞修怀里都抱着孩子,就算这样,阵法中还滞留下两个年岁稍长的孩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两位少年也知晓他们没法离开,鼓起勇气对叶长岐喊:“哥、哥哥别管我们了,你们把弟弟妹妹们带走吧!”
叶长岐怎么可能放心将两位少年留在原地,转头对众人说:“我留下!你们将小孩送到石阴山!”
许无涯无法,只得匆匆留下一句:“大师兄你自己小心!”
他与舞修们带着孩子消失在夜色中。
四个孩子在阵中瑟瑟发抖,叶长岐抱住最小的那位,低声轻哄:“别怕,别怕,哥哥陪着你们。”
刚才劝他离开的少年眼眶湿红,拉着他的衣角,难过地道歉:“哥哥,对不起。”
叶长岐摸了摸他的发顶:“不用道歉。”
少年止不住泪水,一面揉着眼睛,一面低声说:“我们害你留下……”
因为他的哭声,影响了叶长岐怀里的幼童,叶长岐无奈:“没有的事,是我自愿留下的。你们做得很好,可以同哥哥说一下,你们为何没有撤离吗?”
少年抽了抽鼻子:“我们都是乞丐……平日里住在渔船上……海浪来的时候,我们刚从海边跑回城中,便发现城里已经没人了,我们想跑,但海水漫过了防洪堤……”
海啸一旦来临,只要见到了便是无路可逃了,好在他们遇上了正挨家挨户搜寻百姓的舞修们。
“舞修姐姐们救了我们。但是结界破了,好多黑黑的怪物,姐姐们只能将我们聚集起来,她们在外面击退那怪物。”
他虽然害怕,可还是努力将前因后果阐述清楚,叶长岐一面鼓励他,一面悄悄分了一丝灵力给他,少年的疲倦感与恐惧感顿时消减许多,睁大眼睛注视他:“神仙哥哥,我们会死吗?”
叶长岐见他面色好了许多,依次分了三丝灵力给其余三位孩童,好在凡人不需要很多灵力,这微薄的一丝灵力便足以叫他们心安,叶长岐的声音带上坚定的力量:“不会的。你信我。会有人来接我们。”
突然,碰的一声巨响!
镇海古塔被一个庞然大物击穿!
那九层高塔在巨浪中摇摇欲坠,宝顶被鸠鸟踩踏,梁柱被无数冤魂啃食,朝着云顶城这方斜斜地倾塌下来,在一个大浪之后,化为了废墟。
叶长岐捂住怀中幼童的眼睛。
脑海中却是快速运转起来,仿佛拨开了层层浓雾,窥见秘密的冰山一角——他想起夜见城出海寻找的宝物,或许正是镇海印。镇海印在后来不知为何交给了伍子胥保管,与此同时,因为镇海印云顶仙宫常常遭受行刺,一波人来自伍子胥,另一波人其实来自东海。
夜见城与伍子胥达成了某种契约,营造出一种云顶仙宫长老与宗主不合的假象,东海来客便会先入为主以为夜见城与伍子胥不和,肯定没有交出镇海印,只能行刺夜见城,这样镇海印便能安全地保存在伍子胥手中。
又是一道巨浪,叶长岐加固了阵法。
下一刻,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声响,声音从房屋下面传来,他将幼童递到少年怀中,拔出剑,缓步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对着少年竖起手指,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少年们立即捂住孩童的嘴巴,自己也咬紧下唇不发出声音,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叶长岐全身灵力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就汇聚在将倾剑上,他做好了刺剑准备,只待底下的东西突破阵法——
瓦片被顶开——
却是一片柔嫩的绿叶探了出来,刺出去的剑当即偏转,刺穿到了瓦片上,捅出了一个窟窿。
叶长岐松了口气:“吴桐,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那株嫩叶随风摇晃了一下,叶长岐往后退了一步,梧桐的枝干逐渐粗大,顶破房屋顶钻了出来,枝干很快就有水桶粗细,绿叶繁密,在风浪中岿然不动,几人头顶传来精卫凄然的叫声。
精卫锋利的爪子在鸠鸟背上拉出血痕,一爪抓在鸠鸟宽阔的翅膀上,随后大力地往外一扯,顿时将鸠鸟扯得翅膀断裂,嚎叫着化作黑烟!
精卫飞落到梧桐树枝干上,口吐人言:“吴桐殿下叫我来帮你们,饮风明君,将孩子交给我吧,我会带他们去石阴山!”
少年们一面惊奇鸟儿也会说话,一面礼貌地朝她点头,在叶长岐的帮助下爬上精卫的背部,骑在巨鸟背上乘风而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叶长岐站起身,撤了阵法,才发现附近房顶都生出了一株粗大的梧桐树,盘根错节,固定着这些脆弱的房屋。吴桐已
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是处的刚化形小妖了。
“吴桐,你可知开枢星君在哪?”
梧桐木朝着云顶城的另一面生长出枝桠,虽然知晓吴桐的本体可能不在此处,叶长岐还是转头对他说了一句多谢,随后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而去。
他越过星罗棋布的房屋,从河道上方横穿而过,终于瞧见一处有经文闪烁的院子。叶长岐落下去,冷开枢似有所感,转过身,朝他伸出了手。
叶长岐十分惊喜:“师尊!”
冷开枢接住了他:“伍子胥长老可安全转移了?”
“我们碰见了参宿,和那个神秘人,参宿将他的镇海印抢走了,”叶长岐将自己的猜想快速转述了一遍,又问他:“师尊,你不是在加固结界吗,怎么到这来了。”
冷开枢侧过身,将他往里带:“云顶城河道四通八达,云顶仙宫前环绕的那条河最后会通过云顶城墙边的那条河道汇入东海——没错,就是移山填海阵落地看见的那条河道——参宿顺着河道离开时,撞见了我与玄生,于是匆匆交手,他身边的那个人似乎很着急,只想着离开,所以参宿打伤了玄生,带着神秘人从海中离开了。”
冷开枢为了救玄生,只得暂时换了地方维持结界。
叶长岐推开门,院中空间大了许多,明亮的经文照亮了广场,一时间数百人堆积在院中,有腿脚受伤的病患,也有年迈的老人,尚在哺乳期的妇女怀中抱着婴儿,这些都是没有及时撤离的云顶城中百姓。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瞧见几排被挪开的乐器架。
有乐修前来禀报:“剑尊!城中还未撤离的百姓都聚集在灵泉制琴中了,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一人!”
一千余人,他们扛得过今晚的海啸吗?
冷开枢显得十分冷静:“玄生大师,伤势如何?”
“凌风仙君将优钵华罗仙草给大师服用了,大师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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