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似虞慢条斯理地啊了一声:“我要你,将这封信交给他们。”燕似虞往前走了几步,面朝一处宅院,“但不用上剑宗,这宅院里住着一个装老头的修士,你抄一遍后,把信交给他,但不能说是我写的。你要矢口咬定,是你写的。”
燕行雪有些犹豫。
“怎么?不敢去?”燕似虞问。
燕行雪接了信,犹豫不决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隔天她便带着抄好的信去敲了修士家的院门,燕似虞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他看见院内疯疯癫癫的修士来开门,对方蓬头垢面,接过信,不耐烦地将燕行雪打发走。
“最后一件事。”
“不是说四件事吗?怎么少了一样。”
燕似虞阴沉地看她一眼:“少废话。”
燕似虞从兜里摸出一把带血的柴刀,刀口翻卷:“我要你,去杀了住在镇东边的屠夫。”
燕行雪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手里的刀抢过来,拉着人躲进巷道:“不行!不行!似玉,你从哪来的刀?怎么会有血?”
“量你也做不到。”燕似虞神态自若,作势要走。
燕行雪追上来,还在惊恐发问:“似玉,你从哪里得到的刀?这上面是什么血?你没受伤吧似玉?你的这件事我真不能答应,能换一个吗?似玉,等等我啊。”
他们路过一间破落的房屋,窗棂漏洞,雪花从洞中飘进去,房屋中安安静静,唯有狗吠声,燕行雪听见探头看了一眼,一位老人趴在地上,她浑身一惊,连忙推开门:“老人家!你没事吧!”
她去扶起老人,却发现老人浑身僵硬,燕行雪心中升起荒谬的想法,连连唤了几声,最后不得不伸手去探老人的呼吸,没了。
一位老人,静悄悄地死在了房子里。
燕似虞折返回来,背对着光,立在门口。
“他在街上摔了一跤,没人理会,正巧运棺队伍从他摔的那条道走过,一路尾随的屠夫被老人拉住裤脚,试图求救,却被屠夫踹在胸口,他当场昏厥。屠夫害怕别人指指点点,将人匆匆抬回家里。”
燕似虞原本有四件事要燕行雪去做,可他从孩子那回来时,意外发现了搬老人的屠夫,于是一路跟来。
屠夫从屋里出来,撞见了他,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燕似虞等他离开,去看屋子里的人。
噢,已经没有活人了。
甚至就连柜子都被翻得一通乱,屠夫将老人家里唯一的棺椁钱取走了。
“所以,你还觉得屠夫不该杀吗?”
燕行雪垂着头,没有答话。
燕似虞点评道:“软弱,无能。认为一己之能便可救人一命,是世上最大的谎言。”
他转身就走。
燕行雪却喊他:“似玉,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燕似虞没有停下步伐,走进风雪人流中。
画面如同流水匆匆而过,转眼过了半月。
等叶长岐头脑昏沉地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巷道中,身上盖着草席,不过这次草席没有透风,他扒开身上的草席,瞧见一床带有补丁的被子,被子表面被雪水濡湿,不过好在够厚,所以没上次沉睡那么寒冷。
燕行雪坐在草席边上,抱着双膝,安安静静地仰头看檐上冰棱,见燕似虞醒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醒了。”
他一眼看见燕行雪嘴角多出的伤口。
燕似虞没有理会她,站起身,想去镇上。
“似玉……”燕行雪道,“屠夫死了。”
燕似虞停下步伐,自然知道她不会敢去杀人,果不其然,燕行雪见他转身,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因为他不知从哪得了一笔钱,于是到……镇上去喝酒……喝死了。”
“别人都说他得了花柳病,一个疯女人冲进花楼里对着屠夫的尸首又踢又踹,最后被人拖走,结果隔天女人也投井自尽了,据说疯女人是因为丈夫去世,受不了打击,随着亡夫去了。”
后面的事,燕似虞其实都知道。
“听说,那求工钱的人得了一笔钱,回老家了。”
燕行雪缓了口气,期待地说:“那似玉,你说的三样事都完成了——虽然不全是我做的,但也算完成了,你要不要,和我走?”
燕似虞偏了一下头,正巧檐上冰棱松动,落了下来,他这一偏头,冰棱便擦着他的耳垂落了下去,砸到雪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随后断裂成几块,在阳光照射下缓慢融化。
“好啊。”
燕似虞抬眸,深色瞳孔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叫他的脸在光晕中看起来没那么肮脏不堪,甚至有些恍若仙童。
燕行雪恍惚瞥见他的脊背在发光,等她揉了揉眼继续去看时,才知是错觉,却见燕似虞仍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站在光里,却如同四季不化的冰川。
“好啊,我跟你走。”
她欢天喜地,连忙爬起来,一把拥住燕似虞,将他抱在怀里,如获至宝,燕行雪牵着对方,带他回家,一路上都在询问燕似虞想要什么东西。
“似玉,你要不要糖人?”
“似玉,我给你买套新衣裳!”
“似玉,晚上你想吃鱼吗?姐姐的手艺可好了。你等我选一条……”
“似玉,似玉!”
燕似虞不耐烦:“说。”
燕行雪察觉到他态度变化,怕惹他生气,将手里的簪子放回去。
两人从镇上逛回燕行雪家里,燕行雪平日一个人住在镇边上,屋里简陋,但胜在干净,她要去烧火做饭,便取了一堆小玩意给燕似虞,叫他坐在屋里玩。
燕似虞自然对小玩意不感兴趣,左右观察着屋中摆设,对于燕行雪家中情况掌握得七七八八。
她俩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住在一个屋檐下,大约半月,夜中下了大雪,偶尔能听见雪压垮树枝的噼啪声,燕行雪在梦中惊惶地哭喊起来,燕似虞被吵得睡不着,从地铺上爬起来,站在床榻边,观察燕行雪,发现她似乎被魇住了。
醒不过来,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喊。
“玉儿,玉儿!玉儿!”
她的两条胳膊在空中乱挥,像是溺亡的人在拼命寻找救命之物,终于,她不小心撞到了燕似虞的手臂,拉住他,五指似是焊在他胳膊上。
“玉儿,玉儿,玉儿……”
燕似虞知道她不是在叫自己,可还是坐在床边,背对着梦魇中的燕行雪,任凭她掐着自己。
在暴雪中唤一个死去的人名。
燕似虞不知怎么的,嘴角带起一丝笑容。
或许是燕行雪唤的玉儿次数太多了,叫他分不清,燕行雪是在唤自己,还是在唤她那夭折的孩儿。
燕似虞好心情地拍了拍燕行雪的手背。
低声回答:“我在。”
燕行雪还是哭着喊玉儿。
他就又说了一遍:“我在。”
暴雪过后,冬雪化春。
燕行雪心情不错,便在院中种上几丛丹蔻花,春来之时,满园鲜花。燕似虞被她打发去浇花,他捡起一枚花瓣,见手上染了紫红色的颜色,便揉烂了那朵花瓣。
“行雪姐。”燕似虞喊她。
燕行雪抱着地里摘来的时蔬,笑吟吟地回他:“似玉弟弟,怎么啦?”
“把手递给我。”
燕行雪伸出手,手上还有一些泥土,燕似虞并不嫌弃,只垂下头,用揉烂的丹蔻花瓣在她指甲上涂抹出鲜艳的颜色。
燕行雪欢喜极了,连忙将蔬菜放下,把两只手都涂上颜色,她举着手左右端详丹蔻,眉眼都蘸着雀跃之情。
这时,燕似虞仰头瞧见了她手腕上的那道伤疤。
不是最开始那道疤。
新添的。
燕似虞眯了下眼,状似无意:“今天还需要我去镇上买鱼吗?”
燕行雪:“好呀,你再买点别的东西。我给你写个名单,姐姐后面几日不在家,你别饿着自己。”
“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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