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角一时间对调了,聂松曼从仰视换为了俯视。她审视着近在迟尺的聂丞,似乎在判断他与记忆里的聂丞还有几分相似。
聂松曼问:“那个‘家’有什么好?”
聂丞说:“即使什么都没有,也比这里好。”
“是吗?”聂松曼问,“从我死亡到复活隔了多久?”
“……七年。”
难怪。
聂丞和过去的变化如此之多,在列车上混迹七年谁都得变。
“用回家车票换我复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别骗我,丞丞。”聂松曼倾身靠近,抬起聂丞下巴漫不经心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聂丞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此时动弹怕都能听到关节的咔嚓声。他生硬地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聂丞死寂的心脏跳动了下,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好像回到了那天,他收到车票,一步一步地走进灯塔,想要一个已死之人的复生。
这个目标从未变过,从知道能许愿开始。
七年来,日日夜夜为此奔波,手染鲜血,不择手段。
聂丞猛得起身,转身走了几步停下,回首道:“不要冲动做决定。留在主城的人没有不后悔的。”
聂松曼不意外他这么说:“你呢?也后悔吗?”
拿车票换取了愿望,意味着默认成为主城居民。尽管聂丞不需要回来住,他也将永远是主城的一份子,是糜烂气息中的诸多臭虫之一。
-
席问归说:“有客人来了。”
“随他。”
“不想在窗口。”席问归腰背弓起,吻住眼前凸起的喉结。
闻酌难耐地仰起脖子,拧着眉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就是在窗口。”席问归的语气莫名有些郁闷,“这里的被褥不脏,很干净。”
闻酌的五指插入他的头发,似推拒又似拉得更近。他不耐地嗯了声:“快点。”
席问归不知道他要的快是什么快,事实上他们的衣服都还没脱,只是有点凌乱。或许只不过闻酌在面对他的时候,总喜欢发一些无理的脾气。
不过席问归不讨厌,这让他觉得有被特殊对待。
窗外的雨哗哗作响,和上次一样猛烈。
他们没关窗户,能听见雨珠砸在玻璃与水泥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作为伴奏。
席问归亲了下闻酌的脚踝:“……小鱼崽。”
“别这么叫。”闻酌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忍着过溢的快|感,“闭嘴。”
“不要。”席问归放开闻酌的小腿,弯腰压近,贴着他的鼻间脸颊磨蹭,“小鱼崽……留下吧。”
闻酌眯了下眼睛,停顿半晌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里。”席问归动作缓,语气也缓,“你之前说的,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才不会在阁楼里看到理想的世界。”
“那是在哄你…”
“哄我?”席问归重复了一遍,不以为意,“不能变成真的吗?”
“看你表现、”话音刚落,闻酌就被抵得弓起腰,锋利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恼意,“不是这个表现!”
“哦。”席问归不知耻地重复了一遍,“留下吧?”
“不留怎样?”
席问归仔细想了想,好像不太能怎么样。
他颇为委屈道:“我舍不得把你做成标本的。”
闻酌抿着唇,没再出声。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麻,如电流般窜遍全身,他挡住眼睛,身上覆着席问归的体温,耳边是席问归喋喋不休的、不似情话的情话。
他当然会留下。
与那些为了掩饰自己罪行的人不同,他踏上列车就是为了寻找“闻归”,甚至都不是为了真相。
真相、罪行、生活在哪里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那句阁楼前的“也许是因为你就在这里”确实是哄人,可也是真心话。
暴雨倾泄,城市表面的脏污一扫而空。
有人在雨里发疯,有人躲在巷子的屋檐下被雨水打得瑟瑟发抖,一些势力还会利用各种方法储备雨水,兴奋不已:“这波水资源又能大赚一笔了。”
尽兴的席问归洗完澡,上床侧搂住困倦的小鱼崽,决定最后征询一次:“留下吧?”
闻酌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耐地嗯了声:“闭嘴。”
席问归一秒闭上,在心里说了声晚安,并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
“喔吼吼——”一阵喧闹将闻酌吵醒,“太爽了!!”
他睁眼起身,一脸被吵醒的不爽。已经起床的席问归端着早餐,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眉梢微挑:“有人弄了辆跑车进来。”
闻酌听到的喧闹正是有人飙车、马达轰隆响的声音。
“应该怎么称呼……”席问归唔了声,“敞篷跑车?”
“大概是吧,吵。”闻酌以前住的小区就不大,又是市中心地段,经常有跑车在夜里轰鸣,吵得头疼,他还特地为此在火灾后换过一次隔音窗户。
席问归放下早餐:“我可以请他闭嘴。”
闻酌掀开被子,扫了眼身上青青红红的狼藉,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冲澡。
第140章 主城
水流隔绝了跑车轰鸣的马达声, 闻酌撑着冰冷的墙壁,眉眼微垂。
余光是身体上的青青紫紫,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刻, 但此刻确实什么都没想,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不是十分明确。昨晚应允的事他还记得, 能带席问归一起离开当然是最好的, 但如果席问归走不了, 那他在现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说来奇怪,他在现实活了近三十年,虽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多少还有些熟识的人, 比如从前的师父、徒弟, 那些同事, 但从踏上列车以后, 现实里的那些记忆、那些人正在一个个“消逝”, 倒不是说忘记, 而是他们在闻酌的记忆里,从熟人慢慢转为了陌生人,就像一个个打过多次照面的路人。
好似这个世界正在剥离他与现实的联系,又或者可以假说, 他本就属于这里,现实本就不该在他身上挂上丝丝缕缕的关系线。
冲了好一会儿热水, 感觉大.腿的酸胀有所缓解后,闻酌没有虚焦的眼神才慢慢汇聚。他抽出一旁的毛巾擦干头发与身体,换上了套干净的休闲装, 走出去吃早餐。
雨还没停,空气里泛起了阵阵凉意。
“包子?”闻酌在窗边的茶几旁坐下, “你做的?”
“我可以做。”
那就不是席问归做的了。
闻酌撕开吃了口:“聂丞还在?”
“刚走。”席问归说完又补充道,“他在聂松曼房里待了一.夜,就在窗边站着,什么也不干。”
闻酌瞥去一眼,总觉得席问归有种不自觉的洋洋得意。
“聂松曼被带走了?”
“没有。”席问归道,“虽然她没有聂丞去过的站点多,但身上稀奇古怪的票不少,只不过跟我们一样不怎么用,聂丞很难真的桎梏她。”
“那站一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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